大雪(115)
“怎会呢?”辛晚楼在一旁笑着安慰,“许姑娘天资过人,即便养伤一阵,也不至于手生。”
许少央摇摇头,调侃自己,说道:
“我的天资不算上乘,往日随师尊学艺之时,总被他们两个压一头。”
“什么?”
许少央微微一笑:
“是啊。”
“解休只学医,阿亭只学剑。可师尊不知为何,要我同她一样医剑双修,最后弄得不上不下。”
辛晚楼被她过分的谦逊弄笑,便道:
“哪有?朱雀台上许姑娘的青鸾剑赢了众人手中剑,如今也算江湖剑术第一。”
此话却惹起许少央一番愁肠,她眼中闪过一分惋惜,轻声叹道:
“青鸾能赢,只是因为……没遇上照流雪。”
照流雪。
辛晚楼猛地转头,从大开的房门处望进去。沈羡亭定是能听见的,可他却对此无丝毫反应,只侧脸瞧着檐上滴答的水珠。辛晚楼提起的心放下一半,可却也只放下一半——沈羡亭这样无喜无悲的,也不知究竟算好算坏。
许少央看她动作,也知她是担忧沈羡亭听了难过,一时也觉失言,轻轻地拍打一下自己的嘴唇。
辛晚楼转回头,压低声音,问道:
“照流雪……如今在哪儿呢?”
“不知道。”
“不知道?”
许少央蹙起眉头,凑近耳语:
“翦水花案后……他状态实在不好,我们全都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他究竟将剑丢在哪里去了,后来再找……就找不到了。”
“那他还找回来吗?”辛晚楼想起朱雀台上他手执青鸾剑的模样,便觉他如今弃了剑道实在可惜,“他真的……一辈子都不用剑了吗?”
许少央眼中闪过无奈,苦笑道:
“他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剑嘛……弃了就弃了。”
辛晚楼分明没见过照流雪,可却频频因宝剑蒙尘而感到惋惜。此话一出,她心里又痛起来。
窗外雨势愈发大了,分明只是午后,却黑得如同傍晚。可天穹忽而一亮,巨大的闪电劈在空中,雷声随之而至。
这边二人都吓一跳,不由抖一下。沈羡亭就伏在窗边,却对那雷电无一点反应,依旧静静瞧着窗外雨雾。
辛晚楼抚上狂跳的心口,瞧着他过分淡然的背影蹙起眉头。她问道:
“他从回了长安,便一直这样吗?”
许少央想了想,说道:
“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看不出什么……可听玄机殿的人说,他在弃月楼时不这样,有时还有说有笑的;是邝萤死后才成这样的。”
“许是在弃月楼时还有一丝心气儿吧……杀了邝萤后,就又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撑下去了。”
许少央低眉苦笑。
“从庆州回来的路上呢?”辛晚楼又问,“那时还好吗?”
“从庆州回来的路上?”许少央疑惑道,“我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带他回来的。”
“太子?”
这还是辛晚楼第一次听说此事,不免惊讶:“怎么是他……”
“他还在东宫养了一阵子呢,是出来后才被邝萤找到的。”
“东宫……”
她口中喃喃,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
沈羡亭屋里没有点灯,从外边看进去,只能瞧见他深色的剪影。他许是累了,缓慢地侧身躺下,又蜷起来。许少央怕他不吃东西又要睡,便忙起身,进去劝他。
辛晚楼不敢进去,留在外头。
几日里,他无声地同辛晚楼宣泄怒意,只要她在便一句话不说、问死都不说。许少央应是有话要同他讲,进去时将门带上了。
屋门合起,沈羡亭便又回到了他那个安全的壳里。许少央轻声细语地同他说几句什么,他便轻轻地、惜字如金地回答几句。辛晚楼已经许久没听见过他的声音了,此时心里有些宽慰,只可惜隔着屋门她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此时解休从外推门而入,满头大汗,手里端一碗药。他只在厅内看见辛晚楼一个人,便问:
“师姐呢?”
“在屋里,”辛晚楼指指身后,“她请你熬一碗粥。”
解休通红的脸上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情,皱起眉,猛地抹去额上细汗:
“什么事都要我做,拉磨的驴都没这么忙,忙死我得了……”
他马不停蹄地转身出去,辛晚楼尴尬地轻声叫住他,他这才想起药汤还在手里。所幸他没走出几步,这又旋身回来,将药碗塞进辛晚楼手里。
“你端给他。”
解休立时走了,辛晚楼端着那药碗无法,便只能苦恼地走至沈羡亭门前,长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外突来的亮光在沈羡亭身上燎了一瞬,让他不由瑟缩一下。他正与许少央轻声说些什么,脸上似有似无地挂一点笑容。那光亮让他侧目过去,只瞧见一点黛色的衣物,他瞬时便低下头去。
方才的一切静好仿佛都是镜花水月,霎时便碎了。许少央正蹲在他面前,见状皱起眉,轻轻摇晃他的手,依旧笑着轻声问道:
“然后呢?你梦见了一只鸟,那只鸟怎么了?”
沈羡亭又看向她,淡淡地朝她笑,却不讲话了。
辛晚楼自是知道他为何如此,心里如同被针刺了一下。她忍过那一点刺痛,不再看他:
“许姑娘,”她指指手中瓷碗,“药。”
许少央仍旧想引沈羡亭将后面的话说完,可他却非是不讲,只朝她笑着摇头。她实在无法,便站起来,松开他。
“好,”她接过辛晚楼手中瓷碗,“麻烦你了。”
她端着瓷碗又走回去,在沈羡亭面前蹲下。许少央拿勺子在药汤里轻轻搅动,舀起一勺,吹去其中白蒙蒙的热气,又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