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19)
他说得认真,让辛晚楼一时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解休也不是拉磨的驴子,总不能什么都叫他做。”
不等他反驳,她已走至门边,边推门边道:“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实在是太热了。”
屋门合上,她贴在门板上听一阵,里头安安静静的,沈羡亭并未做什么。她稍放下心,走入冷风中稍解方才闷热,又一路走至载雪居门外。
她的全部行李其实也没有多少,一边一个挎在肩上,一会儿便重新在屋里搁置好了。走出来,见解休正坐在厅里拼那些碎瓷片,便凑过去。
“破镜难圆,你拼这些做什么?”
解休不悦地瞪她一眼,语气不善,道:
“我当然知道破镜难圆,还用你教么?”
他将拼起的杯碗一个个摆在桌上,手里正拿最后一块瓷片拼着,放上去,仍少一块。
“少了……完蛋了,我得赶紧去找找。”他猛地起身,那一桌的碎碟碎碗便又被碰乱了。
辛晚楼跟着他又走入屋内,沈羡亭依旧坐在被中,与她走之前一模一样。解休焦急地在屋内各处找起来,所幸没找多久就在门后找到最后一块瓷片,长舒一口气。
辛晚楼在沈羡亭面前坐下,伸手去拉他的手,道:
“我说我会回来的,没骗你吧?”
沈羡亭躲过,神情冷冽地盯着她,哑声道:
“你还没骗够吗?”
辛晚楼霎时后悔。
好死不死的,她提什么“骗”……
她生硬地咳两声,想将尴尬尽数掩饰过去,自讨没趣地又坐回远处。解休拼上了最后一个杯子,又走回来,对沈羡亭道:
“许少央那个犟种,当庭就给旷野萤行了封刃礼,认了那个该死的楼主之名。”
“我知道了,”沈羡亭的嗓子不容他高声说话,只能轻轻道,“你不愿她做楼主吗?”
“你是乐意的吗?”解休惊愕道,“弃月楼是什么好去处、那楼主之位是什么好名声?如今那就是一团乱摊子,凭什么让少央去接?”
“那你想如何?让师姐同我一样躲在山里苟且偷生吗?”沈羡亭咳了几声,又道,“如今你我三人身份尴尬,不论是谁做了弃月楼的楼主都会视你我为眼中钉……如邝萤一般,兴许还会赶尽杀绝……咳咳……”
他俯下身子,又咳一阵。辛晚楼给他倒一杯水,却被他推开了。
“可若师姐做了楼主……咳咳……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解休打断道,“那是你师姐,你就忍心让她跳入虎穴之中——”
“且不说她做楼主是否能解燃眉之急——”
沈羡亭忽然提高声量,嗓子一下疼得他蹙眉,接着忽然失声,哑得几乎讲不出话。
“师姐的志向……可不止是做个剑客……”
他按着喉咙,一点儿声音都出不来了。
解休沉默良久,脸上闪过诸多复杂神采。半晌,他沉声道:
“那是她的志向……而我,只想让她有条命在。”
第70章 晚山霞“高吟吟必须死。”
“客官,您的酒。”
小二又端上来三坛春风醉,沈羡亭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随手将酒坛拿来,草草揭开其上封泥。
辛晚楼抬手去拦,一把将那酒坛抢来:
“别喝了,喝死得了……”
沈羡亭不理她,又从地上拿起另一坛,正要揭封泥,又被她一把抢过。
他指尖刚往第三坛伸,辛晚楼已抢在前头将那坛酒抱在怀里。
沈羡亭扫她一眼,也没多话,只招呼小二过来:
“再上三坛,要最烈的。”
“好嘞客官!”
辛晚楼恼火地拽过他,低声喝道:
“不要命了?你跟我作对有什么好处——”
他不说话,低头将自己被她抓在手中的衣料扯出,抬手掸了掸,又回头看向酒楼下车水马龙的长街了。
辛晚楼气得眼前发黑,不愿再理他,便也抱剑朝街上望去。
酒楼之下是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比之东宫也无不及。两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宅子门口,连其中走出的奴仆小厮也不放过。
宅子前门处挂一块儿牌匾,上书三字——“梁王府”。
哥舒拏云已死,沈羡亭的仇便只能寻高吟吟报了。奈何她如今已是梁王妃,莫说刺杀,就连接触到她都属实不易。
沈羡亭此番大病、元气大伤,身子比之先前不算牢靠。本该在骊山养病,可他稍好一些便闹着日日来此,只为伺机报复。
他从原先的空茫中脱身后便比之前更为固执,他想好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可他近来身体属实不好,解休又回弃月楼辅佐许楼主去了,辛晚楼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陪他一同来。两人已在此蹲守几日了,丝毫未见高吟吟的人影。
这边二人正暗暗相斗,那边走来一个麻衣老妇,手中拿一个铜钵,对辛晚楼道:
“火余神庙,广结善缘。姑娘,给点善款吧,也为自己和家人略积福德。”
辛晚楼一愣,转头看向那老妇。老妇形容枯槁,瞧着便是有病在身,她手中铜钵里盛着稀稀拉拉几枚铜钱,麻布衣上印几枝粗糙的芝兰火树纹。
“什么神庙?”
“火余神庙,”老妇解释道,“是给南边火余宫的安大人建的。”
“安大人?建这玩意儿做什么?你倒是信他……”
老妇听了顿时恼火,将那铜钵重重磕在桌上,发出“铛”一声巨响。
“安大人能救我性命,对我可有再造之恩。”
“他连一天医都没学过,怎么可能救得了旁人性命……他就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