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2)
一个年级大些的男子说道:“去年在朱雀楼一剑成名的那个……叫什么沈……算了,反正就是那个人!一个一个杀了二十几个人呐!”
“啊?为什么啊?”
“谁知道啊!话说这弃月楼对他可有知遇之恩,此番……哎呦,真是狼心狗肺啊……”
……
“谭三姑娘,数目可有缺损?”
王掌柜靠在药箱之上,和气问道。
“啊,数目都对。多谢掌柜的。”谭妙真答道。
王掌柜帮她将货物全都搬出去,一样一样挂在踏羽身上。谭妙真冲王老板道谢,牵马回到四喜堂。
房门嘎吱一响,她边脱外裳边大声喊道:“二姐姐,王掌柜从南边收了一批穿心莲,我们买不买啊?”
她将衣裳挂好,又拿一箱草药倒在桌上,仔细挑拣:“这批鹿茸长得不好,有些太老了。下次不在王掌柜那儿订了,鹿茸还是城东的刘老板卖的好……”
“二姐姐?”
屋内安静得有些奇怪,她看看天色,二姐姐此时不该出门的。不过或许是有人患了急病、又或许是哪家娘子又要生产,二姐姐临时被人叫走?总之,她并未多想,只坐在桌前细细挑拣起新买的草药。
“扑通——”
重物坠地的声响在谭妙真身后响起,声音柔软而沉闷,分明是从谭衔霜屋内传来。没来由的、可怕的寒意袭来,谭妙真莫名其妙地遍体生寒。她丢下手中鹿茸,快步冲进屋内。
“二姐姐——”
谭妙真将倒在地上的谭衔霜抱起,谭衔霜双目通红,满脸都是清澈的泪痕。她躺在谭妙真怀里,细长的双眼噙满了泪,幽怨而凄凉地望着自己的小妹妹。
她刚要开口,身子忽然一震,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二——”
“阿妙!”她忽然生出可怕的力气,怨愤地抓住谭妙真的肩膀,眼泪混在唇角的鲜血之中,“那个男人……他叫拏云——”
“什么……”
“阿妙,拏云杀我——”
谭衔霜最后呼喊一声,而那声悲痛的哭喊也将她短暂的生命断送。尾音还留在她口中,可她却已经咽下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谭妙真肩头倏地一松。
第7章 碎雪声直至此时,她才终于听到了骊山……
辛晚楼问:
“谭衔霜是怎么死的?”
谭妙真还陷在方才的故事里暗自伤神,尚未回过神,被她突然一问,又“啊”一声,缓慢道:
“是毒,是翦水花。”
沈羡亭脸上的表情瞬时消失,他怔一下,连呼吸都变得迟滞。辛晚楼蹙眉,不动声色地一直盯着他,却见他缓缓开口:“她即刻就死了吗?”
“什么?”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抖得吓人了,只固执问:
“翦水花……我说……弃月楼人耗了那么多天,怎么唯独谭衔霜即刻就死了?”
“不、不是……”谭妙真有点诧异,不明所以道,“只要剂量够足,翦水花之毒即刻毙命,几乎毫无痛苦;只有剂量不够才会在疼痛中空耗致死。”
谭妙真不似辛晚楼敏感,她丝毫未觉,继续道:
“我二姐姐见过他那瓶翦水花,猜出他便是投毒之人。于是……被灭口了吧。”
辛晚楼眼看着沈羡亭脸上血色霎时褪尽,他攥住一点桌角,用力到发抖。她觉得诧异,心里不安,又朝他走近几步。
纵使迟钝如谭妙真也能感觉出来异常,她不敢再说,紧张地望着他。谁也不知沈羡亭为何忽然吓成这样,都不敢再有什么举动。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超出了他理解范围的事。只怔怔重复:
“她也死了……当初找去弃月楼的那个大夫……怎么连她也被杀了……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
沈羡亭垂下眼睫,喃喃自语,神情愈发惶恐不安。他慢慢俯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已经抖得离奇了。
谭妙真不由觉得他身上有什么隐疾,试探地询问;而辛晚楼只皱眉看着他邪门地抖,无声地冲她摇头。半晌过后,他仍旧抖得离奇,这幅样子着实让辛晚楼觉得不安,于是重重拍他一下:
“喂!鬼上身了?”
沈羡亭又一抖,瞬时转头,大睁双眼盯着她。
“话都问完了,回去吧。”辛晚楼二话不说,勾起他的手臂,将人架在自己手上。
药童阿鱼心里不安,提醒道:“他能走吗?留在四喜堂,让我们堂主看看吧——”
“不必,他死不了。”辛晚楼撂下此话,拖着沈羡亭就要往四喜堂外走。刚走几步又折回来,对谭妙真道:
“此番多谢堂主,若有事,我二人可能还要来此叨扰。”
“啊,不必言谢……”
谭妙真话音未落,面前“铛”一声丢下一大块银两,将她吓一大跳。
辛晚楼空着的一手又将钱袋塞回沈羡亭身上,冲谭妙真道:“多谢。”话音未落,又架着沈羡亭往屋外走。
谭妙真吓一跳 ,连连摆手:“不、不必……”
“对了,”她又转头回来,冲她道,“有一说一,拏云不是没结药钱。”
“什么?”
“几十贯铜钱,在旧屋床下,”她一指阿鱼,“问她就好。”
不及谭妙真再问,她已架着沈羡亭走出去了。
出了四喜堂,沈羡亭走不多步,忽然松开辛晚楼,兀自蹲下。他双手交叉搁在膝上,下巴埋在手臂里,将自己缩成一个蚌。辛晚楼无语,也一并蹲下,侧头过去找他的脸,问:
“你又怎么了?”
沈羡亭没说话,只瞪大双眼看着自己身前一小块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