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30)
“姑娘,药煎好了。”
“好,”辛晚楼转身接过,沈羡亭在被中轻轻捏一下她的手。她忽然想起沈羡亭方才让她把药倒掉,一时苦恼。
“先……先晾一下,”她道,“我一会儿喂他。”
“姑娘,李大人说了,药要趁热喝。姑娘若是不善照顾人,奴婢可以帮忙。”
“那……那我……”
“姑娘务必听大
夫的。”
“好吧。”她心里想,沈羡亭总不会第一日就被人毒死,喝一碗总不至于没命,便将他扶起来。
他顺从地靠在她怀里,眼睫都不曾颤一下。
不会死的。
应该不会死……
他自己想办法吧。
辛晚楼方将药喂到他口中,沈羡亭乖顺地含下,随即忽然呛咳起来。
辛晚楼吓了一跳,手一抖,半碗药都泼出去了。沈羡亭微微睁开眼,看那药还剩半碗,又紧闭双眼咳个不停,一把扯住辛晚楼端碗的右手拽回怀里,那半碗药瞬时一滴不剩了。
沈羡亭抱着她的手臂,又轻轻咳几声,随即脱力一般缓缓地伏在她怀里。末了还念一句:
“楼……阿楼……”
演的真好。
辛晚楼起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暗想。
“六殿下醒了,”紫菱惊喜道,“太好了,可算醒了……”
“只是药都洒了……奴婢再去煎一碗。”
“不、不必……”
紫菱已小跑出去了。
门板轻扣,怀里那人琅然一笑。
辛晚楼叹口气,摸摸他的发顶,道:
“她又去煎药了,动作实在太快。你啊……自求多福吧。”
第77章 饮醴宫废后的饮醴宫。
前日立冬,闻凇掐着日子,在千音阁新排了一首《白雪》,想着在冬至家宴上稍得乐趣。闻凇于此一道颇为精通、精益求精,因而这几日脾气不大好,千音阁的乐师频频遭她训斥。
福星胆小,诸事都只看公主眼色行事,日子过的好不窝囊。
最末一个吹笙的乐师练的不熟、频频出错。福星不知公主殿下是怎么在如此繁杂的乐声中听出一个乐音不对的,总之便见她大步迈至笙队末尾,揪出那人,喝道:
“谁挑他进千音阁的?”
丝竹之声立止,千音阁顿时死一般寂静。半晌,笙队中间一人缓步走出,在地上跪下:
“殿下……是……是奴婢。”
“从哪儿挑来的?”
“摇……摇光楼……”
“摇光楼?”闻凇难以置信地挑眉冷笑,“呵……那种腌臜地方的人你也敢往千音阁带?”
“殿下——殿下息怒——”
闻凇将手里那人往地上一搡,便冷声道:
“这两个,一并撵出去吧。千音阁容不下他二位了。”
“殿下……殿下——唔……”
几个高大侍卫大步而上,捂住那两个乐师的嘴便将他二人拖出去。闻凇仍未消气,一时懒得再管。她撂下一句狠话,说若有人再如此滥竽充数,便如这般打一顿撵出去。闻凇留下香兰在此监工,兀自出去了。
福星连忙跟上,小步追在公主身后。
闻凇走路很快,说自己要被气得折寿,沿着宫道往腊梅园走。园中腊梅还未开放,现在去了什么也看不着。福星本想出言提醒,可闻凇气成这样,他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能默默听着她不住抱怨,时而附和两句。
腊梅园处极为僻静、鲜少人来,若说为何,便是因为此地近处那座幽宫——
废后的饮醴宫。
废后姓沈,名唤静修,乃是靖帝做东宫时的发妻太子妃。废后多年无出,与靖帝心生罅隙,末了竟生出谋害皇嗣之心。皇三子年仅六岁,因废后投毒险些丧命。靖帝大怒,怒而废后,下令将其幽闭饮醴宫,非死不得出。
福星没见过沈夫人,闻凇也没见过。她出生时,沈夫人已在饮醴宫中禁足多年了。
腊梅园果真无趣,唯有光秃秃的梅枝与满地荒草,显得好不萧瑟凄凉。闻凇瞧了心里更是烦闷,找着由头斥责福星几句,又拔腿出来。二人一并回千音阁去,走至饮醴宫近旁,忽而瞧见另两个人影。
闻凇定睛一看,乃是她那所谓的六哥,连带他身边那个奇怪的女人。
那人瞧着就不是个身强体壮的样子,一直病恹恹的,又似是命格太弱、承不住皇家的福分,自回宫第一日就彻底病倒。养了这么些日子才有起色,刚能走动、还未见过皇后娘娘,便先跑来饮醴宫了。
福星正要上前打个招呼,脚步一迈,便被闻凇一把按住。福星惊讶转头,只见她冷声说道:
“饮醴宫?他胆子还真是大……好不容易回了宫里,还敢同他那个废后亲娘扯上关系?当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福星到了此时只能点头,便捂住自己多话的嘴。闻凇紧紧盯着远处二人,暗带嘲讽地勾起嘴角,拂袖而去。
*
饮醴宫。
辛晚楼随着沈羡亭的目光,望向那张褪色的匾额。
此地原本也是皇后居所,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因而得名“饮醴宫”。可谁能想到,末了末了,此地竟成那凤凰的牢笼,成了无人在意的冷宫一座。
饮醴宫的匾额早已黯淡灰败,木门腐朽而残破;内院的树木乱生虬枝、自墙内而出,仿佛内里已是无人居住的荒园。沈羡亭于门外静默而立,仿若失魂,许久说道: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什么?”辛晚楼没听明白。
沈羡亭并不在意她能否听懂,仿佛只在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