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33)
“公主,您说呢?”
辛晚楼跪坐席间,仰头看他。沈羡亭病了许久,身形伶仃,提着她那把重刀的手却极稳。
闻凇笑着看向他,眼神却格外冷冽。
“好,”她缓缓点头,“那就你来——”
闻淙刚要开口缓和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可话正说到一半,内监又小步来报。皇后与宜妃一同走入,闻淙见状,率先起身相拜,其余众人尽数跟着动作。
“儿臣拜见母后,拜见宜妃娘娘。”
“起吧。”皇后缓声道。
辛晚楼重新坐回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皇后娘娘——与她想的不同,这位娘娘周身尽是温和内敛之气,长得
温润而面善,行动时似弱柳扶风。她的神情柔和到有些腼腆,从表面看上去竟是一个稍显软弱的女子。
与她所想的、能为了后位亲手给独子下毒的蛇蝎女人,一点都不一样。
这位皇后娘娘姓吕,闺中的名字乃是泊宁。同她柔弱的外表不同,她是武将的女儿,实乃将门之后。
皇后坐太和殿主位之右,宜妃娘娘坐于之左。宜妃看上去年轻不少,生下昭华公主的年岁应该很小。她与闻凇长得七八分相像,身上不免有些宠妃的凌厉,与闻凇那股子傲气一般无二。
闻凇与沈羡亭长得相像,以至于宫中人只看沈羡亭一眼便知道他就是当年失去踪迹的六殿下,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不过今晚,辛晚楼却一直看着宜妃出神——这倒是怪,她本以为这两人应是都长得像陛下,谁成想竟都同宜妃长得这般相似。
宜妃并非沈羡亭生母。
一旁忽而传来一点窃窃私语之声,辛晚楼转头看去,竟是紫菱正冲沈羡亭耳语什么,她一边说话一边搀他起来。沈羡亭死死盯着吕泊宁,踉跄一下,提着不知春站起来。
吕泊宁见状蹙眉,问道:
“六殿下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也那般细软,轻声细气。
“回皇后的话,”他忽然甩开紫菱,“咚”一声朝吕泊宁跪下,腰背却立得笔直,“昭华公主命臣舞刀,以为陛下除病驱邪——”
“好好好——”
一个低沉而沧桑的男声自屏风后传来。闻淙又猛然起身,面朝屏风跪下,几人一并如此,沈羡亭却握着不知春低头不动,依旧朝向吕泊宁。
内监将身着寝衣的靖帝自屏风后搀扶而来,他走动几步便不住咳嗽,肺里呼啦呼啦地响。吕泊宁见状快步迎上,从内监手里搀过靖帝,扶他在主位坐下:
“陛下这病这几日稍有起色,何必劳神设这家宴呢?”
内监将狐毛大氅连带手炉一并递上,吕泊宁又端上一杯茶水。靖帝缓过一口气,便摆手道:
“起吧,都起……咳咳……小六回来了,朕高兴。”
几人都起,又坐回席上。
“闻泠啊。”靖帝唤道。
沈羡亭低头不语,也未看他,面上是个“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听闻呼唤,便转过身子,冲靖帝俯身一叩。
“你一片孝心,朕当真欣慰……哈……哈哈哈哈。”
他开怀大笑起来,又牵动肺中病势,不住地咳起来。
宜妃关怀道:“陛下还是别逞强,早回去歇吧……”
“咳咳……朕真是……咳咳咳咳……愈发不中用了,”吕泊宁正轻拍靖帝的后背,靖帝艰难道,“咳……朕看闻泠舞刀……再走。”
“六殿下,如此便尽早吧,莫让陛下久等。”吕泊宁开口劝道。
沈羡亭未动,闻凇却已起身,欲叫千音阁的乐师进来。可靖帝却居然按住吕泊宁的手,喘息道:
“不……不,家宴一场,人还未齐……咳咳……如何开宴呐?”
吕泊宁一愣:
“陛下是说,梁王今日也来吗?”
第79章 奏白雪一个母亲,一个兄长。……
梁王?
辛晚楼眼神一亮。
靖帝咳了许久,声音沙哑,道:
“梁王与王妃从宫外来,今夜下雪,许是耽误了。”
“那便不必急了,梁王府不远,想必也该到了。”宜妃说道。
沈羡亭目光晦暗不明,按着不知春,依旧垂头跪在地上。靖帝忽然想起他,便摆手叫他起来。待他回到席间,靖帝问道:
“你……咳咳,在外可受了委屈?”
“没有。”他简短道。
“没有便最好……唉,朕当年送你同那坤道走了……总是愧对了你。”
“陛下做的是善事。”沈羡亭忽然说。
辛晚楼心里一揪,他是该趁靖帝还未反应过来他的阴阳怪气便闭嘴的,生怕他再多说两句丢了脑袋。不过沈羡亭也不是傻子,说这一句便不再多话,模样显得谦卑而恭敬。
闻淙连忙打岔,冲靖帝笑道:
“陛下,诃息连夜为陛下做了张毛毡,铺在地上最为暖和——”
说着,他示意乔柯,将那色彩艳丽繁杂的毛毡捧上。谁料靖帝侧目一瞟,不屑哼道:
“连夜做的?咳咳……咳那便是临时抱佛脚,迫在眉睫而意在敷衍。”
说着,他又剧烈地咳起来。
诃息霎时侧目看向靖帝,神情如同一只准备搏斗的豹子。闻淙见状,一把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重重捏两下,叫她莫要轻举妄动。
她瞪他一眼,便忍下来。
那内监今夜已不知是第几次进来,说道:
“陛下,梁王与王妃到了。”
话音刚落,沈羡亭神情一凛。
梁王闻珏他们是见过的,在他与高吟吟的婚礼上。只不过当时他们藏在屋顶上,并未将闻珏的容貌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