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44)
“师尊也是……居然真答应你来此……”
“他那把飞鸿剑可是如今的江湖第十,你第一次便同他打……只怕吃亏。”
“就是!到时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你这黄口小儿为人倨傲、自不量力!”解休附和,不由自主地又补一句,“哼,分明还是个要师姐给自己牵鹿的怂小子……”
沈羡亭听后忽而在白鹿背上坐直身子,动作之巨使那鹿也吓一跳。他高声道:
“这是天姥山!青莲剑客李太白——你们波斯人听过吗?”
“‘且放白鹿青崖间’——谁没听过啊?少瞧不起人了。”解休不屑地打他一下,他险些从白鹿背上掉下来,慌忙抱住白鹿的脖子。
“人家是自己骑,没让师姐牵——况且人家有鹿,谁像你一样前一夜不睡觉,自己摸黑现抓一头啊?”
“那更说明我同这白鹿有缘,”沈羡亭得意道,“白鹿诶,这可是白鹿——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我只找了一夜就真找见了,还是在天姥山——”
他故意将尾音拖得极长,挥剑般猛一抬手,遥指周遭山山水水。
“这必定是李太白当年那头白鹿的子孙——也不一定,若这白鹿成了精,活个千八百年也未可知——兴许就是他当年的那只……。”
解休听得翻个白眼,鼻腔里闷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许少央听他一通歪理哑然失笑,听至此处也不同他争辩。她牵着那缰绳,只道:“总之,你若觉得自己打不过,直接认输就好。我们谁也不会怪你的。”
“打残了有我给你治。”解休笑道。
沈羡亭不满地蹙眉,便轻蔑道:“打得过,师姐。”
他将一条腿绕过白鹿的脊背,转身骑正,双手扶着白鹿的鹿角:“我师尊是剑道魁首毓灵真人。这区区第十,我还没放在眼里。”
“所以说……年轻人少读李太白,”解休抱着双臂,笑道,“李太白的诗读多了,便就像你一样,以为自己是同他一般的天纵奇才——”
“你只说,我若打赢了怎么办?”
“怎么办?你若打赢了,我从此改口管小少央叫师姐!”
许少央不知此事怎么又绕到自己身上,于是不明所以地看两人一眼。沈羡亭一时来劲,眉眼间多几分倨傲,下巴也扬起来:
“好啊,一言为定,愿赌服输。师姐,我今天定让他改口——”
“你先下来自己牵鹿吧!”解休骂道。
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天不怕地不怕的
年纪,象牙塔里待久了,初生牛犊不怕虎。解休白他一眼,快步上前,追至许少央身侧。手肘轻轻撞她一下,说道:
“他呀……真是狂的没救了。”
白露未晞。雾气之下,三人似行于流云之间三枚淡色墨点。白鹿似受什么召唤——或许真是天姥山的精灵——它忽而扬起头,在山间发出一声辽远而静谧的鹿鸣。
于是解休便从那日起改口叫许少央师姐,如今已叫了第九个年头。
沈羡亭出师第一剑,便在天姥山上卸掉了当年的剑道第十的飞鸿剑。
天姥山斩飞鸿,沈羡亭一战成名。而名声大噪,则是在一年后的朱雀台比武了。
不过那都是往昔旧事了。
*
水汽氤氲。如同当年萦绕天姥山间的晨间雾气。
“见过又有什么用……如今不全都没了?”
许少央笑着说出这句话,心里却正下一场冷雨。
第86章 不倒翁流言。
说来也奇,闻氏高祖一统天下前,乃是江湖用剑一散修。前朝饿殍遍野、民不聊生,高祖联合江湖各派,剑指宫闱,将前朝哀帝一剑封喉,因此坐了龙椅。也因此故,早在高祖问鼎中原之时,大靖就已呈官府与江湖合而共治之势。
弃月楼坐落长安城郊,高祖入主长安之时曾替其大开城门,出力颇多,如今乃京兆第一门派,因此便掌京兆江湖诸事。
可近来火余宫卷土重来,扼守云中城南部水道,弃月楼船只东去必经南部水道,由是便被火余宫找了诸多麻烦——搜身、盘查,留钱买路,近日又出了逼弃月楼修士将佩剑佩刀卸在码头的一桩子事……
许少央苦不堪言。
火余宫找的麻烦令她焦头烂额,忙得她几乎脚不沾地,连同吃饭的时间都少之又少。辛晚楼来此多日,总见不到她人,于是便留在弃月楼安济堂,在解休处帮忙了。
解休向来看不懂这冷心冷血的女骗子,对她不甚客气,奈何辛晚楼却似个木头人一样,丝毫不在意解休满心的不喜,只听许少央的,在此地帮忙帮得卖力。
二人之间暗潮涌动而相顾无言。
不知春俨然已沦落成切草根、划树皮的利器,那掏心掏肺的刀尖锋利至极,不一会儿便将解休给她的一大篓干树根处理好。
她将不知春放下,忽然道:
“解休。”
他被这日常当哑巴的女骗子突如其来的开口吓了一跳,手中瓶瓶罐罐险些摔了一地,幸好他眼疾手快抱住。
解休蹙眉:
“什么?”
辛晚楼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弱症吗?”
“弱症?”解休语意不屑,将怀里一捧药瓶搁在桌上,“说白了就是没病又有病——大病没有,小毛病满身。把脉诊不出什么,可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就是身体不好。”
说着,他眼中一亮,意味深长地乜过来:
“说沈羡亭呢?”
她惊讶道:“你知道他有弱症?”
“你当我是吃白饭的?”解休不爽道。
“宫里的御医看过了?”他问,边在一旁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