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98)
门外一声惊呼,辛晚楼觉得周遭温度瞬时下降,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冷。她眼前一黑,便同怀里那人一齐栽了出去,重重磕在地上。
“姑娘——”
“咳……咳咳咳……”辛晚楼眼前仍是黑的,磕在石头地面之上却并不怎么疼。她觉得有人拉着她的手臂拉她起身,此时视线逐渐清明,才看见自己身下紧闭双眼的那个人。
“看……看看他……”
火里明明很呛、很烫,磕在石板地上也很疼……自己呆了一小会儿便这般难受,可他呆了那么久,怎么都不动、不喊疼呢?
“不能死……不许死……”
宫人已上前将地上那人抱起来,焦急着往御医处去。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在半空中一下、一下地摇荡着。
宫人也想拉辛晚楼起来,可她忽然拼死朝沈羡亭伸出手。她望着他垂落的指尖,那里还留着前几日烧纸钱时留下的伤痕。她怔了一瞬,忽然便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来。
*
辛晚楼全然信不过宫里的大夫,硬是从弃月楼叫来解休才肯罢休。门口守卫不准解休进来,她便拔出不知春架在侍卫总管的脖子上,放了他不少血,一个一个地将人打服。
沈羡亭被移去襄王府的一间空屋之内,解休带着药童在其中忙活半夜,辛晚楼被他撵了出去。
“你看不得那种场面,干脆就不要看了,”解休焦急地将她推搡出去,“省得碍事。”
她便坐在屋外台阶上,任谁劝都不走。
她身上也有烧伤,脸上俱是黑灰,被眼泪融得乱七八糟。辛晚楼发尾俱被烧断了,右肩一缕头发被烧坏了,焦枯的、带着卷。
紫菱拿着湿帕子走过来,她叹息一声,轻轻地在辛晚楼面前跪坐下来。
“解道长说,幸好门口火势不大,六殿下只是呛了太多烟尘,没太被火烧着。”
滚水浸过的湿帕子抹在辛晚楼脸颊之上,微微发烫。她轻柔地用帕子包着食指在她脸上擦拭,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与烟灰。
“他说,六殿下很快就会醒的。姑娘还不打理好自己?六殿下醒来看到,多伤心?是吧?”
她擦净辛晚楼的脸,便又拿起她满是黑灰的双手。此时她才看见她手上烫了颇大一个泡,想必很疼,可辛晚楼也未说。紫菱便用那湿帕子,轻缓地绕着那处烫伤擦着。
辛晚楼忽然紧紧攥住她的手。
“紫菱……为什么会着火?”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一时间便如一个委屈的孩子。
紫菱抬起双眸,看见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又一次盛满眼泪,她在今日前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会着
火?“她颤抖问,“你告诉我……是天干物燥……是雷劈的……”
“求求你……你告诉我是雷劈的……”辛晚楼失态地哭泣着,如同一个委屈而崩溃的小姑娘,近乎恳求般地对紫菱说。
她求紫菱,告诉她这场火另有隐情。
紫菱忽而便不忍心,自己也抽泣一下,但仍旧说:
“姑娘……殿下吉人有天相,定会无事的。”
玉鸾殿的大门此时从内推开,辛晚楼立时回头,便见解休挽着衣袖,满面疲惫地撑着门扇。
他低头却抬眼,盯着辛晚楼许久,她心里发慌,他才说:
“你可以去看他了。”
辛晚楼的呼吸窒了一瞬,随即猛然起身,一头闯进玉鸾殿中。
殿中一片死寂,沈羡亭紧闭双目,平平躺在被中,几乎看不见其下分毫起伏。
辛晚楼扑在他床边,已是腿软跪下。她的双手止不住地抖,犹是颤颤巍巍地探探他的鼻息。
“我说救活了的,就一定没死。你就这么不信我?”解休急而生怒,在她身后不满道。
辛晚楼没理他,直等到自己的指尖试出一点微弱的气息才放下手。
许是怕惹人伤心,沈羡亭露出的皮肤俱已被解休擦得干干净净了。他的脸色不好,竟是一丝血色也无,便更加像个雪人了。
辛晚楼虎口一湿,低下头,看见竟有一颗眼泪滴在二人交握之处,又淌在沈羡亭的手背上。她抬手在眼下一摸,才发觉自己又流了眼泪。
眼泪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她无泪之时总奇怪沈羡亭怎么总能流那么多的眼泪,到此时,她却知道原来自己能流的眼泪一点不比他少。
可惜此时并没如话本子里的俗套故事一般,沈羡亭并未因为她的一滴眼泪而苏醒过来。他沉静地淹没于一个又一个噩梦,连那滴珍贵的眼泪都未觉察到。
解休说道:
“放心,他会醒的。”
会醒的。辛晚楼想着,她怕他不醒,可竟也有些怕他醒来。
他还有没有心力,醒来面对这个他依旧活着的人世呢?一觉醒来,他未死在那场火里,他是否会觉得失望呢?
“会醒的……你一定会醒的。”辛晚楼攥着他的手,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不知是否是她昏了头,沈羡亭的指尖无力地垂下,她竟觉得,是他为她擦去了一滴眼泪。
她不由失笑,眼泪却更汹涌。
“殿下给姑娘抹泪了,”紫菱却如知她所想般开口,“姑娘不哭了。”
第120章 玉鸾殿掌心的鲜血抹了他满脸。
解休推开门,从玉鸾殿外走进来,床纱低垂,隐约能看见其后垂落的一只手。
他掀开床纱,看见枕上那人比方才微微偏了偏头,下巴微含在颈窝处,唇角挂着一点血迹。
解休叹息一声,托着他的后脑让他仰起脸,用手帕轻轻抹去他唇角血迹。
门扇一响,解休未曾回头,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