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210)
刀光闪过,众人皆听见一声有如天崩地裂的声响,霎时齑粉满天。尘烟散去,远处观战的诸葛攸不可思议地圆睁双目,眼前景象当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梦的。她张皇下正要往朱雀台冲去,却被一旁的师父诸葛玉拉住。
“斩开朱雀台是她的本事,自然也是朱雀台的命数。”
她略带讶异地回头,却见白袍的师父正平静地看着被那女子一刀劈开的朱雀台,神情同她这不知多少年岁间送别无数逝者往生时一般无二。
她只是在口中默默念一串超度咒语,便从人群中缓步走出。
辛晚楼还提着刀站在被她一刀劈开的豁口边,台下人目瞪口呆。不知春的刀刃有些卷了,她惋惜看着,说道:
“谁还不服?那便接着打。”
秋倚鸣独自瘫坐于地,不无讶异地注视着她,随手一抹唇边黑血。安长思不曾抬头,一言不发。
许久的静默之后,倒是方才被她击落台下的姚万坤先开了口。他问道:
“宫主这刀法在下倒是从未见过。不知此法名唤为何?”
辛晚楼倚刀细想,随口便说:
“此法名叫……”
“破天。”
她的声音很柔软。
*
马车回到火余时已是黑夜,宽阔的车厢之内间或响起秋倚鸣几声低低的咳声。那些黑血她咳了半路才咳尽,安长思终究还是将她带回来了。
辛晚楼抱着不知春,端坐于安长思面前。安长思一路上都垂眸不语,秋倚鸣侧躺着,枕在他膝盖上。
马车停下,安长思在寂静的黑暗里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拍拍秋倚鸣的侧脸,说道:
“倚鸣,到了。”
秋倚鸣睁开双眼,也未理他,兀自起身,便下车去。
车厢里一时只剩剑拔弩张的二人,安长思率先打破僵局,他摆头低笑,这才第一次同辛晚楼对视。
“宫主先请?”
辛晚楼那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秋倚鸣的背影,思忖着她究竟如何想——安长思惯会花言巧语,却有一颗最冷的心肠。他今日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秋倚鸣竟当真愿跟他回来,态度却又冷冷淡淡。
安长思忽然开口,倒是将她从此间思绪里拽了出来。
她冷眼一看,也走下马车。
守在车门外的是元翊,安长思那所谓的“最好的药”还真是有效,他被安长思一脚踹得吐血,现在竟然却如没事人一样了。
辛晚楼乜他一样,不由冷哼一声。
走入火余宫,却不见那最早下车的秋倚鸣的身影。安长思四下望一眼,便问:
“倚鸣呢?”
“她说累,回房睡了。”元翊答道。
安长思叹一声,很心疼的样子:
“她是辛苦。”
正说着,几人便已走至演练场之内,火余弟子皆已在其下列队等待,堂内提早布置了两张交椅。
不等旁人相请,辛晚楼便已兀自在居中那张坐下,不知春搁在手边,随意地交叠双腿。
安长思没多话,顺势在旁边那张坐下。等他落座,今夜集会方才开始。
“诸位,”安长思轻巧开口,但其下万籁俱寂,即便如此众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朱雀台——赢的是火余。”
他在门人们惊讶而赞叹的窸窣声中接着道:
“我们火余,也是出了个武林魁首……”
他朝辛晚楼看一眼:“复兴火余,指日可待。”
辛晚楼轻笑一声。
“可我不知,安首领如今要复兴的火余,同原先那个——究竟还是不是同一个?”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安长思锐利地看向她,笑容还挂在脸上。
“属下不懂,”他缓声道,“还请宫主明示。”
“装什么?安长思,你有什么不懂?”辛晚楼也看向他,指尖在不知春的刀柄上摩挲。
“原先的火余姓辛,如今的姓什么——”
“安么?”
灰衣人细长的眼睛里在一个瞬时透出一丝狼子般的凶光,但片刻即褪。
“怎么敢呢?”他笑着说,“属下最是胆小之人。”
“安首领真是说笑——九步蛇、凝髓丹,你若胆小,这世上便没有胆大之人了。”
说着,辛晚楼已在刹那见抄起不知春。她将刀反手握在自己手心,刀尖自安长思胸口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他的喉管处。
“有时我真想把你的心肝全都剖出来,看看你如何长得这般不要脸……”
他垂眸看着自己喉管处的刀尖,神情却很平静。他还不曾开口,元翊便已气血上头,骂道:
“你这女人,我们火余宫人不过是看着安首领的面子叫你一声‘宫主’,你还真想在此地教训起安首领了?”
“怎么?我还不够格?”她笑出声响。
堂下一人附和道:
“若非安首领,何来火余宫今日?你这妖女也就是好命姓了辛,否则如今哪有你说话的份?”
辛晚楼看向安长思,笑道:“哦?安长思,你这些手下今天算是将你的心里话一并说出来了。”
安长思平静地看着她那卷了的刀刃,许久冷声一笑,说道:
“晚楼,我不过是当狗当够了,如今,想当人了……”
“想当人?”
辛晚楼又说:
“你是想当人上人。”
“不管用多下贱的手段、惨害多少人命,你都要往上爬……安长思,若你这般的人真成了人上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长思并未否认,只
说:
“你呢……同我一样,不过是艰难求生的蝼蚁,抓到一块浮木便拼命地爬。你是我养大的,自然像我。你只说我残害人命,殊不想你辛晚楼跟着哥舒拏云作杀手那么多年——你以为你就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