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212)
“他那个时候,疯得比现在还厉害。”
“可惜……”
“竟然好了。”
辛晚楼猛然抬眼,看见闻淙忽然伸手,朝沈羡亭探去——
她立时便要上前,颈上却霎时一紧。她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某个侍卫趁机将麻绳套上了她的脖子。
空气再进入不了她的肺腑,窒息令她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只无声地跪地挣扎,十个指尖拼命在颈上绳索处抓挠。
闻淙却只是掰过沈羡亭的肩膀,捏着他的下巴迫他看向辛晚楼。他的神情忽而便自空洞中裂出一丝惊惶悲戚的裂痕。
“闻泠……好好看着,一辈子记住她现在的样子。”
闻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指尖愈发用力地掐在他颈上。
“既然疯了,就疯一辈子。我留你一命不死——也留她一命不死……”
他猛然松开沈羡亭,将他丢在一侧。那勒着辛晚楼的侍卫也随之松手,将她扔在地上。
空气终于又回到她胸腔之内,辛晚楼不住呛咳,已是动弹不得。紫菱欲惊慌上前,却被侍卫手中长枪拦住。
解休跪在地上,高声喝道:
“陛下——他好不了的……再好不了了……求陛下留他一命,我带他回骊山去,一辈子不回长安城了——”
“朕当年便是这样信薛华存的,可惜朕想错了,”闻淙缓声说着,一双笑眼柔和地弯起来,“长安城很好,朕留弟弟……在朕眼前养病。”
此话说完,闻淙背着双手,便向门外踱去。走至门槛时,他本已抬脚,却忽而收回一步,低头看向地上喘咳的辛晚楼。
“挑个日子,你嫁给他吧。”
他抬腿而出。
随行的侍卫一走,紫菱立时冲只辛晚楼身旁。正要扶她起来,忽而听见“咚”一声大响。
她转过头去,看见沈羡亭不知怎么从床上了下来。
紫菱看看各人,忽而不知该如何好,便将辛晚楼拉起来,又起身去扶沈羡亭。
沈羡亭却已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几步,又摔在辛晚楼跟前。
辛晚楼咳喘之声已渐消,他手足无措地跪坐在她面前,想碰却不敢碰的样子。
他病了之后那些鲜活是神色已不太多了,甚至好像也不再会哭了。直至此时也只是不住蹙眉,想不通什么一样。
他愈发焦急起来,喘息声愈重。辛晚楼抬手拉他,忽而却被他躲过。
她手中一空,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辛晚楼颈上麻绳的勒痕渐渐献出鲜红的印子,沈羡亭正盯着它。他的神情茫然而忧怖,望着那勒痕,迟疑地缩回双手。
“不……不行……”
他忽而起身,踉跄着往别处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去,一迈步又跌一跤。紫菱慌忙抱住他,他的恐慌之色却丝毫
不减。
“会死的……不行……不行……”
紫菱死死压住他不住挣扎的身体:“什么?”
“辛晚楼——”解休喊道,“出、先出去——”
辛晚楼茫然不知所措,只听他的,慌乱间便逃出去。
闻淙的马车在王府外刚刚启程。
第128章 苦了我救救我。
“皇后还醒着?”闻淙望着柔仪殿中的一豆烛火,轻声问道。门口的侍女回答:
“娘娘还没睡,应是在等陛下呢。”
闻淙听后了然一笑,语气却有些嗔怒,笑道:
“早说不必等了的——她呀,惯是不听话。”
说着,他背着手,缓步走入柔仪殿内。
诃息正坐在罗汉床上一个人玩儿羊嘎拉,赫舒陪她玩儿累了、又是小孩子心性,便坐在地上、枕着她的膝盖睡着了。闻淙走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诃息猛然看到他,慌慌张张地推赫舒醒来。赫舒睁开眼,口中喃喃地说了一句色然话。她迷蒙中看见闻淙,顿时困意全无,立时起身。
“陛下……”
闻淙不喜欢她们说色然话,他听不懂,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隔绝在诃息的世界之外。他微微蹙起眉头,对赫舒道:
“困了就回去睡吧。”
赫舒飞快地走了。
殿中只剩下他和诃息两人。诃息近来有些生他的气,侧过脸去不同他说话。闻淙自讨没趣,在柔仪殿里四下踱步,停在她那盛着一条金鱼的白瓷缸子旁。
鱼的寿命很短,柔仪殿里的金鱼已换了好多条,可那些金鱼却都被她喂得很胖。诃息是很疼爱它们的。
闻淙将指尖轻轻点在水面上,那金鱼便游上来啜他的手。
“最近为什么不高兴?”
他问背后的诃息。
诃息同他僵持半晌,并不开口。闻淙拿出帕子擦去指尖的水迹,回身向她走去,又问:
“我对你不够好吗?”
“陛下对我很好,”诃息不卑不亢地回答,目光依旧不愿落在闻淙身上,“可陛下对色然人就不好了。”
闻淙笑着俯下身子,拿起诃息的手,轻轻摇晃:“你也是色然人,我对你就很好。”
“那不……不是——诶呀!你说的不对。”
诃息的中原话不好,险些被闻淙绕进去。闻淙得意地轻声地笑,眉眼弯起来,逗她实在是很好玩。
“呼乐阏氏已经从庆州退兵了,”诃息忽然说,“陛下为什么不退兵?”
闻淙一愣,抬眼看她,捏着她的手不动。
“庆州已经抢回来了,陛下为什么还在打仗?为什么杀那么多……女人,和孩子?”
“谁同你说这些的,”闻淙冷声打断,“谁告诉你?”
诃息觉得他这话实在是白问,只说:“赫舒啊,除了她我还认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