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232)
“护驾!有刺客——”
他径直朝闻淙奔去,将闻淙护在身后。转身带他欲冲出柔仪殿
辛晚楼将闻凇推至角落,立时抓起墙边一支一人高的尖锐烛台,带着火焰便朝乔柯刺过去。她将那烛台丢出,尖锐的顶端刺中乔柯小腿,将他堵在门边。
禁军一拥而入,辛晚楼手头只有金簪可用,一时只有躲避之法。闻淙本可自己跑走,此时却硬是要带乔柯一同离开。乔柯高声喊道:“陛下速走,属下同她同归于尽——”
“说什么鬼话——”闻淙喝道。
辛晚楼一面保护闻凇,一面迎着满室刀剑飞扑至闻淙身前,正要挥动金簪刺他,小腿忽而被人抱住。
“陛下,速走!”
她回身猛挥金簪,割在乔柯手上,乔柯双手鲜血淋漓,依旧不曾松手。
“陛下——”
辛晚楼一下挣不脱,不得不又挥一下,狠狠割断他的手筋。乔柯痛呼一声,双手终于松开,辛晚楼一脚蹬在乔柯胸口,自背后抓住闻淙。
闻凇已在混乱中溜至柔仪殿内,匆忙地四处翻找,果不其然,便找到诃息当日盛放假死药的瓶子,那瓶子果然还被闻淙留着。
辛晚楼将金簪抵在闻淙喉咙上,厉声高呼:“谁还敢动!”
禁军果然退后,刀剑仍对准了她,羽箭也停下来。
闻凇此时自殿内走出,高举手中陶瓶,说道:“哥哥,你不是想知道这瓶子里先前装了什么毒吗?阿沁今日告诉你!”
听闻此话,闻淙双眼鲜明地圆睁,立时看过去。
闻凇沉声缓道:“假死药,一枚死一天。”
闻淙听后呆愣片刻,一时灵醒:“诃息没死......”
“非也!”闻凇却道,“你不是说,你无一事后悔吗......阿沁今日便告诉你,诃息死了!她怕假死药之事败露、怕离不开你,便吞了所有的药!中毒至深......再活不过来了!”
闻淙脸上的神色空白一瞬,似是一时无法相信闻凇所言。乔柯焦急喊道:“陛下,莫受她蛊惑——”
“诃息确实死了,”辛晚楼在闻淙耳后道,“没人能在冰棺里安睡七日而不死。”
“她——已冻死了。”
闻淙连呼吸都停滞,琥珀光的酒
意不能再给他温暖,却让他冷得瑟瑟发抖。是啊......他将诃息放在冰棺里......诃息死了,所以......居然是因为他么?
他害死那么多人都不曾后悔,到头来......却将诃息也一起逼死了吗?
“呵......”他悲哀失笑,右眼流下一颗眼泪。
乔柯惊恐地看着那颗眼泪,忽而便觉得灭顶的不安笼罩下来。
“陛、陛下......”
闻淙忽而直指闻凇,高声笑道:
“闻凇,想学怀昌公主!便要记得她倚靠了谁、最后又被谁所害!你今日便如怀昌公主当日!明日定如怀昌公主明日——”
他猛然撞向辛晚楼手中金簪,鲜血滚烫,喷了她满面。
第138章 大雪日长安本不是一个多雪的地方。……
下雪了。
辛晚楼抬头看去,漫天的雪花纷然落入她湿热的双眼之中。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有些晚,却是一场多年罕见的大雪。
长安本不是一个多雪的地方,她如此想。
宫城的红门在她面前打开,盖了雪的凡世红尘在她眼前铺陈开来。她的心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跳如擂鼓——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她摸摸小白马的脖子,粗硬的短毛划过手心,她打马而去。
襄王府外的两只石狮子已盖上雪被,在阴沉的天光里显得很温驯。辛晚楼急匆匆地奔去,于石狮子前勒马,接着便又急匆匆地自小白马身上跳下,跌落在覆盖着薄雪的青石地上。
她狂奔而入,背后红色的斗篷在风雪中明艳得如同一捧坚韧的火苗,不住飘摇。纷飞的雪花打在面上,迷了眼,辛晚楼抬手挡在面前,不曾有一步稍缓。
玉鸾殿已在眼前,却被满眼的飞雪遮挡,如同笼着一层纱,这让她想到沈羡亭病榻之外轻薄的床帏。
大雪之中,她眯起双眼——
玉鸾殿外端放着一张乌木交椅,他裹着一身纯白的狐裘,黑发轻垂,端坐其间。他乌黑的发间落的尽是雪花,便似一株白梅化形,花朵生长于他乌黑的枝。
风雪将他的发丝凌乱吹起,他的鼻尖、指尖俱透着淡淡的红。
是沈羡亭。
辛晚楼忽而有些情怯,脚步停在远处,同他静静地相望。他的目光很明亮,不曾有片刻躲闪,一眼就能看到她胸腔里那颗飞跳的心。
她奔过去,自狐裘中攥住他冰凉的指尖,单膝蹲在他脚边,将信将疑地伏他膝上。
“雪这么大,”她颤抖道,“怎么在外面坐着?”
“冷不冷?怎么没人陪着你——”
“阿楼……”
他将手指轻轻插入她的手指间,将她的温度攥在手心。
辛晚楼猛然一惊,随即难以置信地怔住。滚烫的眼泪霎时滑落,坠在他膝头。
“辛苦了。”
沈羡亭看着她,眼神就像慈恩寺里最哀戚的菩萨像,肩头披着雪。
风雪又大了几分。
*
闻凇叹息一声,自大殿内走出,兀自在台阶上坐下。
柔仪殿内已满是湿沉的血迹,她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可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所幸纷飞的大雪落下,将那一切血迹掩盖,藏在满目银白之下。
可她那身织金的孔雀蓝衣袍上沾染的血迹却不会被白雪遮盖,得了消息赶来的文武大臣看到时,一眼便看见她满身飞溅的血。
她身后走出一个年轻姑娘,身上是她侍女芙蓉的衣着,上边却是秋倚鸣的脸。秋倚鸣正抱着碎星刀,罗刹一般地站在闻凇身后,她腰间挂了一块儿刻着“辛”字的宫主令、连带一块儿弃月楼楼主的白玉玺,柔仪殿内还活着的,已俱是由听她调遣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