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55)
“阿娘......这些人是谁啊?”
“闭嘴,你老实一点,别说话!”
“哦,”文哥淡定道,随即拽了拽李娘子勒着他脖子的手臂,“阿娘,你要憋死我了。”
李娘子慌乱之中将他一把锁喉,道:“别乱动,你乱动什么?”
“哦。”文哥老实地不动,默默踮起脚尖。
终于能喘气了。文哥心想。
楼上下来一个白裙的小丫鬟,那人是今日来的一拨人里少有的和善面孔。小丫鬟如同一只轻巧的小
白鸟一样从楼上走下,对李娘子道:
“娘子,我家堂主请您帮忙沏茶。”
说着,那姑娘指尖一摆,一个彪形大汉端上一套茶具,连同茶罐一起,重重磕在桌上。
李娘子吓得又勒紧文哥。小丫鬟轻巧道:
“娘子快些沏茶,一会儿帮我们堂主拿上去。”
“哦、哦......好。”
小丫鬟又走上楼去,李娘子手忙脚乱地烧水沏茶。文哥在一旁淡定看着,慢悠悠道:
“阿娘,你别烫了手......”
“我怎么会烫了手呢?”她端起托盘,手有些抖,茶水洒出来一些。
“阿娘,”文哥犹豫道,“还是我去送吧......这些茶,应该还挺贵的呢......”
“大人的事,与你小孩子何关?”李娘子长舒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将盘子拿稳,“你若是闲,就去背《将进酒》。”
纵使淡定如文哥,听了自己讨厌的事也再难平静。听闻此话,文哥忽然瘪嘴,只一下,他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娘子苦恼至极。
“别哭别哭,你亲娘我还没哭呢!”
文哥一哭就像开了闸的水渠一般滔滔不绝,可李娘子只能一会儿再哄,先去给那位二堂主端茶。她走至楼上,苦恼万分,连敲门都不情不愿。
那门仿佛有千斤重。
“这一日梦是你给他下的吧?”
是那二堂主的声音。
“你——你胡说什么?”
“怕什么?怕他听见......”
李娘子一惊,顿时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
她忽然想起廿二那天,那姑娘早上就走,廿三中午才回来,临走前让她傍晚给那小郎君喂一种药......
那、那药......
真是治发热的吗?
她转身欲走,打算当自己从未来过,一会儿等这几人说完话再上来。谁知屋内忽然传来一声:
“蕙心,去催催茶。”
“是,堂主。”
说时迟那时快——
那小丫鬟将门打开。
李娘子慌忙换上一副笑吟吟的和善面孔,道:“诶呀,姑娘出来的正巧——这是二堂主要的茶......啊......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蕙心的表情并不好看,圆面孔上的和善之气荡然无存。
她冷冷地盯着李娘子。
“姑、姑娘......”
“蕙心啊,你站在那里干嘛?”
屋内那位二堂主用襻膊束着衣袖,手里正拿老长一根银针。那小郎君身上扎了好几根针,看着吓人,瞧不见脸。
二堂主又道:“蕙心,你干嘛对李娘子那般凶?这可是你不讲理了。”
蕙心一听,瞬时又换一副面孔,笑着接过托盘,道:“娘子辛苦,自去忙吧。”
“好好好。”她连连点头,头也不回地从楼上跑下去了。
第32章 禇明蓁天大地大,自有姑娘的去处。
“别瞒我,”褚明蓁自得一笑,“我若连一日梦都看不出来,那也枉做千济堂的二堂主了。”
辛晚楼心如擂鼓,目光落在沈羡亭身上。褚明蓁笑道:
“你怕他知道?放心,人都快死了,他听不见。”
“与你无关的事,便不要多嘴。”辛晚楼冷声道,语气森寒。
褚明蓁指尖一捻,又一根银针刺入身体。针头沾了药,药有些烈,沈羡亭整个人都汗涔涔的。
蕙心上前,用沾过水的凉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汗,又将帕子搭在他额上。
“他发热也是你下药搞的吧?”褚明蓁笑起来,“你胆子真大,真是一点不怕把他药死。”
辛晚楼沉默不语。
沈羡亭醒不过来,呼吸随着银针的刺入愈发急促。他在深黑的虚空中觉得自己失重般向下坠落,指尖虚虚地抓握几下。辛晚楼一步上前,手指从他的指间穿过,一把将他紧紧攥住。
“现在心疼了?下药的时候怎么那么痛快——”
“看你的病吧!”她终于恼羞成怒。
褚明蓁见她终于生气,心里暗爽。她少说两句也不吃亏。她又忙许久,正要摸沈羡亭的脉,可又见他的手正被辛晚楼攥在手心。
……
“现在十指相扣是不是有些碍事?”她笑着说。
辛晚楼脸上一热,慌忙松手。沈羡亭手里一松,指尖动动,又四处找。
褚明蓁随手拉过,按着他的手腕摸了一阵,接着说道:
“行了,针留半个时辰再取。让他睡吧。”
“一日梦解了?”
“解了,”褚明蓁无语道,“可他那发热的病可得你们自己治。”
“多谢。”辛晚楼道。
褚明蓁叹息一声,起身打开双臂。蕙心见状麻利上前,替她将身上襻膊解下。她宽大的袖子放下,如同一只逆风而立的飞鸟。辛晚楼慢悠悠地上前,又将沈羡亭的手指握在手心。褚明蓁见状轻笑,忽而道:
“我见过他。”
辛晚楼惊讶转头。
“在哪儿?”
“朱雀台。”
褚明蓁坐下来,拿过李娘子端来的茶水。茶叶是上好的碧螺春,可如今已放得凉了。
“当年……他也算是一鸣惊人的江湖新秀,只是如日中天的日子实在太短,过了不到一年,就出了那档子事……”说着,褚明蓁叹惋苦笑,“你没见过他那一剑——一剑惊世,剑破天光。自那以后,不但他一夜成名,照流雪也在一夕之间成了举世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