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将发(23)
走在去偏殿的连廊上,高丛玉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啊,阿慧,我不是故意的……”
苏定慧目不斜视,没搭理她。
高丛玉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唉,都怪我……”
苏定慧忽然看向她,面无表情,让她吃了一惊,脸色乍变。
“你要做什么?”高丛玉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耳垂。
苏定慧笑道:“高娘子注意脚下,要下阶了。”
她扭过头,提起狼狈的裙角,气定神闲地往下走。
高丛玉在她身后咬牙,狠狠咽下了一口气。
学医了不起吗?那么小的年纪就敢用下作法子戏弄她,让她耳鸣了数月,耳中似有蝴蝶振翅之声,和母亲说了后还被人怀疑邪祟入体,折腾出许多事。
苏定慧见她终于不说话了,脚步都轻快了些。但顾着有绍内人在,她掩唇咳了几声,似走得太久,力不能支。
绍内人扶住了她,“娘子小心!”
高丛玉看着更是怒不可遏,这个惯会扮成柔弱之态的,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偏偏还总是骗过那些人,让人以为她纯然无害,实则是个奸计丛生的!
但在圣人的女官面前,她到底不敢妄动,只好把这笔账先记了下来。
等苏定慧更完衣,从屏风后出来,一行人便重新朝正殿返去。临到殿门时,里头安安静静,听不见交谈笑语声,一行人都有些不解。
等里头传出声“小王见过圣人”,高丛玉心中一喜,赶在前面踏入了延福宫,星目含情道,“臣女见过蜀王殿下!”
苏定慧跟在绍内人后面走入,果然看见堂上站了个翩翩君子,正是那位病情加重的蜀王。
眼下显然是没什么机会让她把这件事告诉那位王爷的,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坐着看。
高丛玉的位子与这位王爷离得很近,两人对视过几眼,看得出来见过面。
圣人笑眯眯地问前朝那里都好了吗?
蜀王回道:“本在文德殿有宴,席间贵妃娘娘遣人来请,官家以茶代酒,终了宴席,便卷帘送客了。小王本要离宫,官家交代娘娘亦有心为小王接风,叫小王千万来此一趟。”
听说是贵妃让官家从文德殿离开了,圣人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很快又活起来道:“夫妻一体,本宫也是替官家给你洗尘,并非本宫一人的心意。对了,听说官家还让你执掌汴京里头的治安,上任有些时日了,觉得可还适应?若有不服管教的,只管和本宫说,那些个顽皮鬼头,家里管束不严,太岁头上也敢动土的。”
蜀王道:“小王奉王命秉公执法,人人尚还配合,倒还不必娘娘出手。”
“那也得亏你是个能办事的,比旁人都出色,所以人人都服你的管教”,圣人笑着,劝他饮了口酒,忽然话锋一转,放下酒盏便道,“可话又说回来了,成家立业。你的功业自然不必说了,这样的年纪,可还未成婚呢!官家也和本宫说过,说得给你找个体贴细致的王妃,帮衬着你,让你放开手在外处理正事,无需操心家里。再说那日后……罢了,这些都是长远话,还是说回眼前,你的婚事。”
她凤目微抬,一眼看到了苏定慧。
苏定慧悚然一惊,陡然出了身冷汗,剧烈咳嗽起来。
圣人这时候看她,分明就是想……
蜀王也看向她,再次看到她脸上的惨白,有了对比之后格外刺眼,微微皱眉。
苏定慧瞥见他的面容,见和之前的病态大不相同,神俊朗阔,大为吃惊,赶紧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脸上涂了什么,似乎是知道自己精神不济而做的掩饰,粉饰底下,恐怕已经……
蜀王站了起来,欠身道:“圣人所言,小王觉得甚是有理。只是姻缘一事,父母之命,还请圣人宽宥小王些时日,等小王书信一封,问过母亲后再做决定。”
圣人掖了掖披帛,挪开视线,看向一时间喜形于色的高丛玉道,“怎么,高娘子很欢喜?”
高丛玉含羞带怯地看了眼蜀王,低下了头,“娘娘偏爱取笑人。”
“哎哟,听听,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母亲说的你适逢嫁龄是假的了?好,本宫不取笑,让你在家里呆成个老姑娘罢!”圣人笑着对绍内人道,“昭明,给高娘子上杯酸梅汁,她脸怪红的,再不解酒她母亲要找我算账了!”
苏定慧没想通。
圣人刚才看她的那一眼太过古怪,让她无法忽视,也无法说服自己只是随意一瞥。
那一眼包含的审视与琢磨,若非深思熟虑过,便是她看错人了。
她喝了口压惊,抬头时发觉有人在看自己,看过去时那人已经收回了目光。
是蜀王?
还是不是他?
苏定慧正想着,圣人说了身疲,去了偏殿,但笙箫已经吹起,载歌载舞,接风宴开始了。
恰王柏舟溜到了这里,各家女郎也都见过他,不以为奇。
“阿慧,没人欺负你罢?”他在悠扬的乐声里找了找那个姓高的女郎,打量了眼,是个不好惹的。
“你怎么来了?官家不是卷帘送客了吗?”苏定慧歪过头问他。
王柏舟道:“我本来要走,想起我娘交代要看顾好你,别被人欺负,就赶紧过来了。宫里人见我脸熟,就没拦。对了,你怎么坐这么后面,乐声都听不清楚。”
“不好挤在别人前头。”
王柏舟想了想,眼睛一亮,“那出去罢!你喜欢安静,我知道旁边不远有片小竹林,这里头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回来,不然就呆到回家。”
坐在竹子间,略有些寒意环身,苏定慧抱着手臂,慢慢摩挲着,还在想圣人今天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