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将发(29)

“怪不得！原来是方大夫的弟子！”妇人忙松开自己的手，担心地看了眼孩子，也只能狠下心来，边退出去边道，“好！我去准备，大夫你有别的吩咐也尽管说，我就在外头！”

“好。”苏定慧的心神又重新回到那个孩子身上，见她手脚有些冷了，又施针救治。

等荞麦面送来，她将孩子衣衫褪去，教了那个妇人如何用荞麦搓擦。

疹毒内发会生热，却不能用药退热，外化的热气要化解，也只能用这个法子了。慢慢揉搓着，让孩子体温降下来。

见妇人手法得当，孩子眉目舒展，苏定慧才走开，去写了药方，红参、附子、当归、鸡冠血等热药为主。又亲自去药柜抓了，急煎频灌，分少量给孩子服下，尽量让疹毒发出来。

等那孩子醒来，已是黄昏，虽有些疲惫样子，但身上只有微热，整个人懒洋洋的，见了母亲在身旁，一个劲儿喊饿。

那妇人抱着她喜极而泣，又对苏定慧笑道：“大夫你看，她要吃奶！我没听错吧！这几日病得什么都不吃，可急死我了！这下可算好了！”

她就要撩起衣角来喂。

苏定慧点点头，走了出去。

冯易端来铜盆，里面有水，“洗洗手。”

苏定慧看了眼他，“师兄，你也看出她是疹毒发作了罢，为何不施救？定要送到我这里？”

“我并不方便。”

“做大夫的，还有方便不方便之说？再晚一些，她就要……”

“我知道！”冯易打断她，罕见地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但我救男不救女，你不必问缘由，只要记得就行！”

“我觉得不行”，苏定慧从架子上取下巾子擦手，“医馆我未必时刻都在，若来了女患者，还是急症，又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但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不行的话，你就另……”冯易也想到还躺在里面的那个孩子，在他遇到时，就已经气息拥堵，过不了三个时辰就会亡阳而死。但自那人因自己救治孕妇却来不及去救她母亲，选择在母亲临终前牵着另个郎子的手时，他就发誓不再给女子诊治，终年未改。

“我觉得该再找个大夫来医馆里头。”

“嗯？”冯易猛抬头，微微讶异。

“我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但难题摆在面前，就要解决”，苏定慧想了想道，“不过得过两日。”

得另拿首饰去解库里当，才能再换笔钱出来。

“师弟，我让你为难了。”冯易面有愧色。

“不算，是我要把医馆开起来的，师兄是帮我忙。”苏定慧笑了笑。

忽然，从门外闯进来个人，王柏舟扶着门框道：“阿慧！子惠！”

他拽着苏定慧去了后院，飞速道：“有你阿翁的消息了！我这些天叫六安在周围守着，看见像方大夫的就来报我，刚刚他说，想起来昨天看见个人，一直觉得脸熟，现在记起来正是你阿翁的样子！”

第21章

“你说什么！”苏定慧心跳得特别快，眉间紧蹙，难受地摇了摇头，脸色略显青白。

行医施救本就耗费精力，一时间听了这个平地惊雷一样的消息，她有些承受不住。

“你别着急，我把六安叫进来亲自和你说！”

王柏舟将她扶稳，又跑了出去，不多时，抓紧来个十七八岁的伶俐郎子，青衣皂靴，随从打扮。

苏定慧与他熟识，没多客套，见他来了迎上前道：“你说昨天见到了阿翁，什么情况？”

六安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脸上茫然。

王柏舟道：“你不是说看见方老头子了？快说！”

“方大夫怎么会是这个小郎君的阿翁？”六安嗫嚅道。

苏定慧顾不上说些什么隐瞒自己在外身份，只道：“不必管这些，你只说在哪里见的方大夫，他又去了哪里！”

“快说快说！别磨蹭了！”王柏舟也催他。

六安这才说道：“昨天我守在这附近，渴了，去摊上买熟水喝。正喝着，一辆马车从西边驾过来，不快也不慢，我就边喝边看。但这马车怪得很，在医馆门口逛了两圈，里头人也不下来，不知道想做什么，医馆也没开呐？反正逛了会，这马车就准备走了，我刚不想再看，那车窗就大开了，露出张侧脸，正叫我觉得眼熟嘞，那车窗又唰得一下关上了，像露了丑生怕叫人看见一样。我就看那马车往哪里走，哎，出了咱们甜水巷，东边一拐，没影子了。东边正路就一条街啊，不就是铜驼街上吗，那里住的都是和咱们一样的人家，我想了想就没再注意。刚刚我又去买水喝，听摊上的人谈方大夫的事，一拍脑袋想起来，那侧脸不正是少爷要我找的方大夫吗？就赶紧回去和你说了。”

苏定慧听完，心蓦然沉了下来。

若这个人真是阿翁，连开个窗都不让，十有八九已经受制于人。阿翁也不知许诺了什么，才会让那人答应他来医馆看看。

不行，她要尽快确认这个人到底是谁，若是阿翁，她绝不能让阿翁独立无援，一个人在贼窝露里头受苦。

苏定慧抿住了双唇，快步走到里屋，正遇到冯易在清点草药，道：“师兄，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里头的病人你替我……”

说到这里，她想到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孩子，比起尚无法确知的阿翁，那个孩子是活生生的，就在帘子里头，吮着母亲的奶水。倘若她走了，出了问题，师兄不肯出手，岂不是把条救回来的性命白白丢掉了吗？

不远处亦传来咚咚隆隆的鼓声，紧十八下，慢十八下，完了后又换了丁丁钟声，紧十八慢十八，如此循环往复三次，正是那大相国寺以钟鼓报时，告诉汴京人天色迟暮，该早早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