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将发(75)
“……母亲,我回来了。”
李玄冲本来没想叫此称呼的,到了那人面前,一顿,还是说了出来。
苏定慧在他身后看了传闻中的蜀太妃一眼。
只一眼,她就被那凌厉的美丽夺去了注意力,挪不开眼。
只见蜀太妃拈着手里的佛珠串子,垂眸,乌眉如刀,听见有人说话时抬起了头,目似一汪深潭。
但她好像对那位王爷所说的话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没理会,直直看向了她,“你是……苏家的女儿?”
苏定慧道是,一面行礼一面道:“见过太妃。”
蜀太妃走过来,将她牵到身边坐下,高兴地看了起来,“还真是!你阿翁昨日还过来呢,同我说起你,担心你来了这里过不惯。要我说,在哪儿住都是和人在一块儿,人好了,哪里都住得惯,你说是不是?”
苏定慧没想到是这个场景,她还以为太妃是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性子,谁知一开口就让人如沐春风。
但也奇怪,依太妃口中所说,她与阿翁极为熟稔,连儿女的事也说得。难道是寒暄时偶然提起?还是太妃误会了?
苏定慧想起门前的那两个管事姑姑,出口便称她为“王妃”,想到或许是太妃授意。
“嗯。”苏定慧顺从地应了一声,“只听见王爷说,阿翁在这里重开了家医馆,没想到会来到贵府上,有机会得见太妃,与太妃说这些家常话。”
她话说得很客气,慢慢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说起来我最烦那些官话,还是家常话听得舒服,说话干嘛要弄一个套子出来,人人都往里钻。还是家常话好,简单明了。”太妃笑眯眯的,还将盘剥好了的松子推到她面前,要她吃。两人在榻上一同坐着,显得十分亲热。
苏定慧只觉自己占了不该占的位子,鸠占鹊巢,没有碰那盘松子,“也是贵府上如此,阿翁才敢和太妃说方才那些。”
“说什么贵府贱府的,往后就是一家……”
“不敢,太妃太过礼重了!”苏定慧一吓,忙站了起来。
李玄冲
在她身后,见她满脸的不自在,生怕和蜀王府扯上干系似的。原本要她见见母亲的心淡了些,冷着脸道,“还未和母亲说,这位是路上为儿子治伤的大夫。”
“其实在汴京时她就替儿子缓解病痛。”
“官家误会了儿子与她,赐下婚事,但至今并未完婚。”
“还请母亲不要误会。”
太妃狐疑地看向他。
他说完这些,在苏定慧身后低头看了她一眼,又昂起了头,回应太妃道:“儿子刚回来,想必军营里积了不少事,就不打搅母亲休息了。”
苏定慧忙跟着他一起告退。
太妃摆摆手,让他们去了。望着两人共同离去的身影,一高一矮,前后相依。阳光从连排的窗棂射入,他们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连在一起,莫名契合。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走在前头的那个人虽然不高兴,走路速度却比他过去慢不少,让后头的人能跟上,只是要加快脚步。
太妃看得津津有味。
第58章
“王爷请留步!”
和那位王爷走出西厅,苏定慧趁着下石阶的功夫,觉两人离得更近了些,忙开口道。
李玄冲脚下未停,身影笔直冷硬。
“您腿上的伤,经不起疾行……”
苏定慧被突然刹住脚步的人惊得一愣,只见他停下来,回过头看她,轻描淡写的一眼中,有许多的未尽之意。
她甚至觉得看出些许恼怒。
关心他病情太过的恼怒。
她一下子噤了声,想起这里是蜀王府,他在人前乃是藩王,提起伤痛总归犯了忌讳。
“你!”李玄冲见她这样,忍不住朝她转过身来,几句话堵在喉间,硬生生说不出来。
如果从头到尾只把他当个病人,可以到此为止了。
益州不比汴京凶险,他想要什么大夫都可以找到,用不着多她一个。
“草民日后会谨言慎行。”苏定慧正色道。
李玄冲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跟本王来!”
他领着她,到了刚才下来的马车前,对她道:“上去。你阿翁的医馆离这里不远,半个时辰就到。”
苏定慧正要朝他行礼道谢,却发现他已走了,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飞檐青瓦底下。
她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上车前,轻叹了口气。
是她不够好,没有生出三头六臂或是一心二用的功夫,除去自己喜欢的医道,再没有心力分给别的地方。
这是她很早很早就认定的。
苏定慧坐在车里时,随着车轮缓缓转动,却不由将头靠在了车壁上。
车一开出王府,两人只怕就真的再无交集了。益州不比汴京,他不用装病谢客,会有很多事办,忙到只怕没空想别的。这里得他信任的大夫也不会少,她的医术在这些大夫面前不算什么。
苏定慧莫名有点儿难过。
但这点难过在她下车时瞬间烟消云散,她看到了阔别许久的阿翁,急匆匆从车上走了下来,“阿翁!”
她还看见了阿翁身边跟了个童子,和明月年岁差不多,七八岁的样子。衣襟上粘了几根晒干的蒲公草杆子。
“阿翁招了个新弟子,是不是忘了我和师兄两个旧徒弟了?”
她看向阿翁,压抑着自己的激动,还有掩不住的些许埋怨,不动声色地问。
没说为了找他,她试过那么多办法,每次都无功而返。
方老头子在她面前腰杆塌了下去,“要不是那天走得急,我怎么也要和你们说清楚。阿慧,这些日子你担心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