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将发(9)
但她和旁的女子一样,见了他便是发愣,两颊还微微发红,顿时让他觉得观感不佳,以为也是贪着那几两儿女私情不放的。
他并非看轻这种感情,年少慕艾乃人之常情,只是考虑彼此处境,年少不能作为天真托辞,若嫁与他之妻,以私情为己业是不容忽视的大错。
她既然来了,作为方家之人,早该意识到这点,却还和其他人别无二致,他心里多少带了失望。
苏定慧草草看了几眼,果然如他所言,近可以目睹绿叶粉荷,手掌大小的莲蓬鼓鼓地撑在荷心之间,碧波随风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远可见池边摆放错落的山石,芭蕉点缀其间,银杏绿沉沉的树荫撑在石后,顿感凉意扑鼻,自然清新。夏日的闷燥烦热只消几眼就消失殆尽。
苏定慧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夸道:“好景色。白马寺人造心独到,王爷以为如何?”
她不动声色,又看了眼他,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是心动后的忍不住关注,刚才的心不在焉也像是为了别人。
“尚可。”李玄冲压着眉头,心里压了股失望的怒火。实话说,他见到她时有过怜惜,但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太过荒诞,姓氏并不能决定一个人,她是方家人不假,但也就仅此而已。
苏定慧悚然一惊,不知他为什么情绪大变,几乎将不耐烦明晃晃地展露在她面前,异常的坦诚,哪怕是坦诚厌恶,对于他这样的身份而言,都实在算不上正常。
她垂眸,细细思量,却怎么想也想不通。
恰池上起了风,涟漪密密地像蝶儿振翅,一阵水汽扑到了亭子里,苏定慧没忍住,下意识咳嗽了几声。
演久成自然,她在家里一向是身体欠佳的样子,迎风咳嗽常有的事,所以母亲才不至于事事逼迫。
在李玄冲眼里,自然是她受了风,迎风而咳,弱得望风能倒,别说掌王府之事了,做普通宗妇都属勉强。
可她一直在咳,红润润的鼻尖时而从丝帕里头露出踪迹,眼里含的全是咳出来的清泪,看着倒可怜。
李玄冲抽出自己从不借人的玄帕,递了过去,语气没刚才那么硬了,“苏小姐一向如此吗?”
苏定慧慌忙摆手,不堪受用的拒绝样子,脸色煞白煞白的,“臣女吹不得风,一吹便引发咳疾,还请王爷见谅。”她许是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不会影响什么的。”
似又察觉这样说太过明显,她换了副长吁短叹的语气道:“王爷见笑了。其实臣女若可以,也想像平常女子一般活泼康健,细心服侍家中父母尽我心力,可惜臣女这副残躯……唉……在世上不过是草草度日,过一天算一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唉……”
她说了很多怨天尤人的话,还显得整个人交浅言深,对初见之人不设半点心防,混就是个不知世事的深闺小姐。李玄冲先是沉默,在心里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多事,问她要帕子不要,本来平静下来的心被她一句句话说得越来越焦躁,突然站起来道:“好了别说了!”
他连告辞也不说一声,拂袖而去。
苏定慧起身,惶惶然地目送他远去,确认他连
同那些服侍之人尽皆退去后,坐了下来,喝了口清茶润嗓子。
今日她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看到了翁翁诊过的蜀王,对他的病情有了头绪。
二,让这位不知道为何似对自己有几分期待的蜀王失了耐心,绝不会促成所谓婚事。
相比第二件事,第一件事更为重要。
她相信,翁翁会离开,与这个蜀王的病脱不了干系。
她不知道背后对翁翁动手的人是谁,但翁翁既然想救蜀王,她无法坐视不管。
即便……即便是最差的一种可能,翁翁被想要蜀王命的那人掳去,性命有危,她做了这件事,也会让那人用尽气力却落得一场空!
苏定慧走出白马寺时,春柳陪在方夫人身边,见她出来高兴地招了招手。
苏定慧挽着方夫人正要上马车,忽然一阵马蹄声踏来,转眼间,只听“吁——”的一声,她们面前就听了匹壮马,马上做得雄赳气昂的那日来过医馆的将军,他俯身,将马脖那里披挂着的兽皮毯子丢到了车架上,行了个礼就匆匆而去,只道:“王爷见夫人和小姐所坐之车乃是纸糊窗户,看这天色等会儿将要下大雨,风大雨急,夫人小姐将就着将这些披挂在车里,能遮风挡雨。”
“替我们多谢蜀王殿下!”方夫人赶忙道。
回去时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车窗上糊的纸不结实,很快被打湿了变得薄透,雨水马上要渗进来。春柳和车夫寻了剪刀钉子,将毯子裁了两边,遮挡住才好了。
方夫人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女郎,本是性情中人的她不由推了推她道:“阿慧,你瞧这蜀王好不好?”
“挺好的”,苏定慧还在想怎么治蜀王的病症,看了眼车窗那里,随口答了。
方夫人听了一喜,高高兴兴盘算道:“我看皇家之人也不都是薄情寡义呢,他这样体贴,便是寻常人家也少有做到的,更何况还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阿慧,其实这样的归宿也不错罢?”
苏定慧不感兴趣地耷着眼,不生气,甚至还能准确捉住她的痛脚。她嫁了心上之人,夫唱妇随,蜜里调油,便笃信天下有情人多不胜数,只要耐心寻摸,总能替自己寻到个像父亲一样专情顾家的好夫婿,如今竟能对皇家之分做如此之想,可见其痼疾之深。但若是旁人要说动她不容易,这些藩王不可托付终生简直是不言自明的道理,除非天真到了极点。所以她只是慢悠悠道:“好是好,但别的不说,藩王娶妻纳妾向来随心所欲,妻妾之争是免不了的,多少狠毒手段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