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思(24)
这天下久不太平,死人是常事。他便也没深究,挑个凳子坐下:“过会儿就好。”
是呢,只要不去想,反胃的感觉便能慢慢消退。现在,这个讨厌鬼来了,他杵在这里,穆葭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反倒缓解了不适。
穆葭脸上很不好意思:“团圆饭吃得好好的,我太扫兴了。”
丰楚攸:“本就没什么兴可扫。”他神色淡淡,如霜似雪的表情和新年一点都不搭,倒比平日里还显得不高兴一些。
穆葭能理解他为何全无兴致。这个家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笼子。
笼子并未上锁,他却走不出去。越热闹的团圆,只会越让他看清这个家的虚伪,越让他难受。
当然,穆葭没有那么聪明,去猜别人的内心。是因为丰公子的日志写了许多关心二弟的文字,直到出意外的前几日,他还在担心着弟弟呢。
想到丰公子,穆葭胃里的不适越发淡去了。
彼此沉默一阵,丰楚攸倏尔起身朝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穆葭:“?”
一只镯子,猝不及防地送到她面前。
“辞旧迎新,四时如意。”他说。
穆葭诧异,见他面上无甚表情,可眼底又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和……期待?
“给我?”
“给你。”
她没有立即接,只疑惑地端量着这漆制的镯子。它通体玄色……不,上头分明有闪烁的碎光……仔细看,原来有细碎的螺钿遍布其上,被光一照,宛如夜空中银河璀璨。
好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镯子。她惊叹得忘了呼吸,良久,才好奇地问:“你自己做的?”
“嗯。”
好厉害!他不光会雕东西,居然还会做漆器。穆葭正要开口夸,突然想到什么,眉心一皱,收了笑。
——她于山间游走时,曾碰到过漆树,只是靠近,身上就起了些疹子。
细细想来,与他身上的红疹是一样的,只是不如他的严重。
上漆是个复杂活,要耐心地上一遍,阴干一次,再上一遍,再阴干一次……怪不得,他身上的红疹久久不退,最近也一改起初的强势,并未让她作陪。
原来是在上漆。
她对此一无所知,只当
他活该碰了毒物,盼他再多长些疹子才好。
她是刻薄了些,可这谁想得到呢。他居然忍着这么严重的疹子,就为了给她做个手镯。
镯子好看,心意也重。人非草木,穆葭心弦微动。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手镯给我。不是说,羞辱不到你大哥,就让我代为承受羞辱么。送镯子……是一种羞辱?”
把它想象成一个镣铐?还是说,这镯子上有毒。
恕她愚笨,参悟不透。
她迟迟没有接,丰楚攸索性拉住她的手,把镯子套上她的手腕。
大小刚刚好,黑夜与星光一齐落在她的手腕上,璀璨夺目,却又不显张扬。
他欣赏一阵,很满意,冲她笑了一笑,这才回话。
“你是嫂嫂,你也是你。”
这绕口令一样的话,让她的脑子打了一下结。穆葭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抢我过来,不只是为了羞辱你大哥?”
这个镯子是送给她的,不是送给嫂嫂的。
他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本就易显深情的桃花眼,好像往外溢出了东西,悄无声息地来抓她的心。
穆葭垂下眼眸,盯着镯子看。她心头飘来一团雾,糊在眼前看不清。
丰楚攸抢她过来,还因为……看上了她?
不应该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她进府以来,几乎没与他说过话,他自己也从来没拿正眼看过她。
“我们之前……有过交集?”
他默了两息才答:“有件小事。”不是很愿意透露的样子。
“什么事?”
他却没有细说,坐回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醒酒。
今晚喝得不少。
穆葭追着问:“到底什么事?”
“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那做什么手镯,长疹子长成那样。他越不说,穆葭就越好奇。
“你快说!你不说清楚,这个镯子我就不要。”
他搁下茶杯,盯过来:“凡是我给你的,不许不要。你摘下一个试试。”
口吻是不容拒绝的。
那算了,不敢试试。听听这搁杯子的声音,他没高兴呢。
穆葭松了手,不想惹怒一个癫货。
她这边还在郁闷,一个问题却又砸头上了。
“我送嫂嫂镯子,那嫂嫂送我什么?”他喝罢了茶,起身走过来。
穆葭:“……”
哪有逼着人家接收礼物,还要逼着人家回礼的。
再说了,她哪有东西可送。
正犯难,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伸进她的衣领,勾出了一条银链子。银链子下坠着的小葫芦,轻轻摇摆。
小葫芦半个拇指大小,铜制,古朴精巧。
“我要这个。”
穆葭脸色微变,慌忙一把抓住,塞回衣领。
“这个不行!”
“嫂嫂一直戴着的,定是珍爱之物。我的镯子换它,不够么?”
她摇头:“不是够不够,是它……它……”
“它怎么?”
“它是我爹娘留给我的,不能随便给人。我若把它给了你,以后就找不到爹娘了。”
她瞎编了一句。
“那嫂嫂能给我什么?”
她浑身上下,除了能给他一巴掌,什么也给不出来啊。
这个讨厌鬼,也太不讲道理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