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思(65)
她难受地又将头偏开。
指尖紧紧地扣下去,压在他的手背上,压得自己指尖泛白,压得他手背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夹在彼此掌心的象牙小球硌得手心疼,可奇怪的是,她却贪婪于这份疼痛,不介意再疼一点……再疼一点……
这次上药的时长,空前绝后。终于,破出喉咙的一声嘤咛将她吓了个清醒。
“够了!”
男人眼角眉梢噙着深笑。他没有继续,听话地抽了手。
他离开了,伴随着更加粘稠的水声,像灵魂从躯壳脱离,她霎时便感觉空落了。
丰楚攸捞起帕子,擦手。
穆葭紧咬嘴皮,偷瞄一眼——那无名指上也是水光莹莹。
进去的是两根手指。
掌心多出一块绯红的印子,连球上的花纹也一起深刻地印在上面。
穆葭懊恼、羞赧。
彼此的手都在用力,而她,险些便连身体也一起用力了。
穆葭翻过身,她没有勇气面对这场失控。
“你先休息,午后我叫人过来搬东西。”
丰楚攸带走了他的药瓶。
关门声响起的瞬间,眼泪滑出她的眼眶,淌过嘴唇,没进枕头里。
酸酸涩涩,带着一点苦。
不应该这样的。
正院那边的冯婆子烂了一只手,惨叫哭喊声,穆葭躺在床上都听得到。
丰楚攸亲自涂的毒药。
韦氏早知丰九明今天要收拾穆葭,才特地点了冯婆子过去,那婆子劲儿大。
“你要动你东院的人,我管不着。你如今可还把我等长辈放在眼里,长辈的人你也敢动!”
韦氏气坏了。
若连自己院的人都护不住,她何来威信,又如何掌家。
丰楚攸:“谁打过我们阿葭,谁的手就合该废掉。我若没把长辈放在眼中,大伯母觉得,自己还能好好站在这儿?”
韦氏敛了气焰。
她是打穆氏打得最多的。不知为何,每次打穆氏的脸,手都反震得很疼,她其实并没能好好出气。
气没出成,现在还要受威胁。
她眼睁睁看着那嚣张的疯子离去,束手无策,这么多年的气,终于憋不住撒在了甄氏身上。
在长寿堂和甄氏打了一架,顺便气得本就卧病的老夫人差点又背过气去。
——他们那对狗男女干的好事,凭什么报应在她的身上!
穆葭下午搬东西的时候,甄氏一直在屋里扑粉遮伤。
两个女人干架,不是抓脸就是扯头发,伤得不重,但面子掉了一地。
东厢这边那一半的抽屉柜子,丰楚攸都已腾了出来,等着她的东西放进去。
从今天起,要住在一起了。
第35章
穆葭整理东西的时候,丰楚攸就在院子里练腰腿。
并不进屋窥探她的私隐。
甄氏重新梳妆妥当,逮着机会凑到儿子跟前,满脸委屈。
“攸儿啊,你大伯母可欺我太甚!”
丰楚攸抬抬眼皮,笑了下:“那母亲想要我做什么。毒死她?”
听得儿子说得这般直白,甄氏反敛了怒气:“说什么浑话,娘可不想你背人命。”
丰岩睿是她药死的,这么多年,她时不时的惊醒。一提这个,她就心颤。
算了。先前巴不得韦氏早点死,丰九明好娶她,哪怕遭人指指点点她也不在乎。可现在看,丰九明官儿做大了,越发的自大独裁,自己又年老色衰,未必还是他心尖上的人。
自己还是不要惹儿子嫌,少提要求,多给些关爱,把儿子的心笼络回来。
想到这里,甄氏转了话头:“对了,攸儿啊,那个穆氏……如今该是个什么章程,你总得跟我通通气吧。你一会儿恨不得弄死她,一会儿干脆又让她搬进你屋里,铁了心要护着。为娘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啊!”
丰楚攸站直,这才正眼看向母亲:“这事不好说,母亲别管,小心惹了一身腥。大伯那边,你顺着他来就是,我应付得了。”
甄氏:“可我担心你……”
丰楚攸笑笑:“母亲不必担忧,这件事很快会有个结果。”
穆姑娘要杀丰九明,丰九明只要一死,许多问题就都不再是问题。
其实,杀人于他而言很简单,只需一点毒药,随时可叫丰九明归西。
这个人早该死了,他,是一切罪孽之源。可身为侄子,又受他供养多年,于情理,轮不到他动手。
他要做的,只能是尽快替穆姑娘养好身体,助她早日达成所想。
母亲既然更喜欢三弟,丰九明一死,三弟便能早早掌家,她这个生母便会是丰府真正的当家主母。
如此甚好。
甄氏见儿子若有所思,她却从来不懂儿子在想什么,继续找话说。
“对了,攸儿啊。我看你如今恢复得不错,可曾想过考学。你向来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快,虽耽搁得久,可努力努力定能高中。你大伯父官居要职,若你想走仕途,他定能帮你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话说完,儿子却没应,只是仰头望着天边。
“攸儿?”
“咱们母子,可曾一起看过这满天飞霞?”他突然反问出这样一问。
时已近黄昏,一片金红落在他的脸庞,将根根睫毛照成金色。他的眼尾弯曲上扬,是甄氏从来没见过的,极舒畅的笑。
甄氏张张嘴,心头忽而涌起一股酸楚。
这也是她的儿子,可她从未当他是自己生的,她只将他看作那个暴徒的儿子,并越发看他像个小暴徒。
直到那个穆葭出现,他日渐收敛了乖张,脾气好了很多,恰如此刻,他竟也能如此温雅地同母亲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