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思(79)
村里人也看了好几天热闹,时不时有人聚在门口三三两两地聊,聊他俩。
“六叔公这儿日日好多人,我想抓点儿药还得排队。”
“嘁,都是找借口来看俊郎君美娘子的,谁还不知道谁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我看他们要不就别走了,六叔公反正也是一个人,凑合一起过吧。小两口来年添个胖娃娃,可就有的热闹了。”
“说得对啊,那郎君会看病,听翠英说,那本事可比六叔公强。”
穆葭坐在窗边帮着捣药,耳朵边就没清静过。要不是行动不便,她早把桌子搬里头去了。
六叔公终于也受不了,赶鸭子似的挥手一哄:“去去去,看热闹看到我这儿来了。”
人群说笑着散开。
“六叔公,我是真来抓药的!”等人散光,留下个拄着拐的汉子。
老头还是往外赶人:“都说了,你的药缺了几味,还要等村长家的带回来。”
“他们都出去好久了,咋还没回来。我这腰膝痛得哟,天天跟有磨盘碾似的!”
“谁知道呢,准是在外头遇上什么麻烦了。”
那人没蹲到药,只好悻悻离开。
六叔公回屋,对穆葭无奈笑道:“村子偏僻,平常没什么热闹看,倒把你们当热闹了。没吵到你吧。”
穆葭:“热闹些呀。”喝了口水,问,“村里的药材要从外面买吗?”
六叔公:“也不尽然。咱们村儿虽不缺吃的,可缺用的,每个月村长家的就组织几个人,把村里的东西拿到外头置换。”
顿一顿,“怎么,你可是有东西想要买?”
穆葭:“那倒没有。随口一问。”
她只是想着,哪里的生活都不简单,想把丰楚攸教出来,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屋子逼仄,床更是窄小,近来两个人挤一张床,热得很。
若说想要买什么东西,必然是凉席。
不过每晚穆葭都睡得还好,凉风习习,没有蚊虫叮咬。有人总是坐起来,拿着蒲扇给她扇风,一直到后半夜凉快了,才又躺下去。
她觉浅,一直都知道。
她不提,他也不提,不厌其烦地做着同样的事,不在意她知不知道。不曾想到,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高门公子,对扎根泥巴地的生活竟是甘之如饴。
每天早上他都扛上锄头,去帮六叔公种瓜除草。出门的时候会把她背上,将她放到树荫下透气。
连着几日这般,只是往来无交流,一直跟她怄着气。
这日又是如此,穆葭坐在树荫下,无聊地盘着石子儿。
当个废人好生无聊,真不知瘫痪的那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穆娘子呀,在咱们这儿可住得习惯?”
穆葭回头:“翠英姐?”
那日按着孩子放血的妇人走过来了。她刚摘了菜,挎着满满一篮子黄瓜。
走到跟前,翠英热情地抽了一根递给她:“尝尝,咱们这儿的黄瓜好吃得很!”
穆葭接过:“多谢。”咬了一口,“嗯,清甜可口。”
翠英在她旁边坐下,瞧了眼地头正挥锄头的男人:“哎,对了,你俩闹别扭呢?好几天了,看你俩都不说话。”
村子里头最爱唠家常了,你家打听我家,我家打听你家,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半天就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穆葭略有耳闻,知道村民们爱翻是非。
她咬了口黄瓜,撇撇嘴:“嗯,闹着呢。”
翠英:“可我看你男人挺好的呀,老实的嘞,不说话,光抢着活儿干。他这样的,还能惹了你?”
这样夸人的话,穆葭可算是听够了。
村民们热情友好,夸人不带停的,无非是希望他们留下来,跟六叔公一起过,这样彼此就都有了照应。
等将来六叔公过世,村里也还有人能看病,皆大欢喜。
“他也就看着老实。坏得很,我还想跟他掰了呢。”
翠英吃惊:“坏?”
穆葭:“翠英姐可知道,我这腿就是他打断的!”
翠英倒抽口气:“啊!”
穆葭一本正经:“他跟别的女人好了,娃娃都生了呢。人家不要他,他才又回来找我……我不想跟他过,跑了好几次都没跑掉,后来他干脆就打断了我的腿。”
翠英下巴都惊掉了。她是个急脾气,当场撸起袖子:“这也不怕天打雷劈!”
葛家村民风淳朴,可从未听说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等着,我替你收拾他去!”
穆葭:“哎——”
翠英姐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过去了,指着丰楚攸鼻子张嘴就骂。
“好个臭男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尽干这种龌龊事儿!”
丰楚攸停下锄头:“?”
“别让我们逮到你欺负女人,否则一锄头下去敲不死你!”
“?”一脸茫然。
“看看!看看!这老实样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呸!”
翠英姐浅浅骂了几句,回头冲穆葭笑笑:“他要再欺负你,你就大声喊!我们左邻右舍可不惯着欺负女人的。”
穆葭:“嗯!”感动地点头。
目送翠英姐气呼呼地走远。她转头看着丰楚攸,掩住嘴角,险些笑出了声。
男人丢下锄头过来,没恼,倒是与她一样弯了眼尾:“你编排我什么了?”
“你猜。”
“定不是什么好话。该不会说,你这腿是我打断的吧。”
“聪明!”
“还有呢?”
“跟别的女人生了娃。”
他骤然收笑,黑着脸在她面前蹲下,牙缝里挤出一句:“要生也是和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