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思(83)
穆葭哪里都能去,可柳氏办不到。
葛家村已经是难能可贵的避难所,若柳氏因她而与村民有了龃龉,这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丰楚攸背起她,说了句“告辞”,毫不犹豫地往村头去。
村民们盯着他们远去,没有一个再敢替他们说话。金乌西沉,一日又落幕了。
“等等!”却听老村长突然开腔,“女侠行走不便,这马和板车你们架走吧。”
怔愣半晌的村民们,立即动手将板车上的货卸了个干干净净。
老村长:“一码归一码,除虎大恩我们葛家村是必要还的。今马车相赠,还望莫要推辞。”
做村长的,必然得考虑周全。
他这样说,一则是出于还报恩情,一则是不想惹了她这个杀
手不快吧。但不管怎么说,葛家村的人明事理,淳朴友善,柳氏母女能在此生活,想来不会受什么委屈。
她们过得好,她才踏实。
“却之不恭。”
丰楚攸把穆葭放上板车,马鞭子一甩,驱车上路。
葛家村的人目送马车远去,小声地叹气,转头又安慰起柳氏。
两人驾着车一路远去,路上谁都没说话,仿佛这是一场逃难,一直跑到星子初现,天昏昏将黑,丰楚攸才勒停了马。
他在穆葭跟前蹲下,满脸严肃:“你在想什么?不会又在想怎么死吧。”
穆葭靠着车板,摇摇头。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木然,其实她什么都没想。
曾经想死不代表她是个脆弱的人,既然决定重新开始,她就一定能够重新开始。她大抵是个固执的人,她的决定难以轻易改变,正如她想离开双星崖,她就一定会离开双星崖。
一次坎坷而已,虽然它来得实在像一盆极寒的冰水,可也冻不住她向阳的心。
她想通了,只有心情有些沉。
瞄见对面男人紧张的脸,她勾唇笑了笑:“那么紧张作甚,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堪一击?”
丰楚攸舒展眉心,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在她旁边坐了下去。
天空地广,蜿蜒长道上停靠着他们这一辆孤车。暮色四野,虫鸣此起彼伏,天地之间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豆大的人。
天空阴云合来,夏日的燥热终于褪|去。这么久以来,穆葭的心从未如此轻快过。
两人仰头望着星空,悄然勾了嘴角。
“回到那个问题——”他突然开口,扭头注视着她,“我们呢,又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穆葭笑了声:“我们从未开始。”
丰楚攸:“那我重新问——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像在说一个玩笑,即使被拒绝了也可以一笑而过。
穆葭看向他:“现在。”
他的眸光闪动了下。
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穆葭:“从现在开始,一起走下去吧。”
“穆姑娘!”他胸口提起,闷了两息,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穆葭笑着:“先前说错了,我们其实是一路人,很相像的一路人。”
晚风轻拂,月光倾泻而下,静静地落在相依相偎的两人身上。天大地大,有人结伴而行就什么都不怕。
——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落在长福客栈时,何掌柜打着哈欠开了店门。
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门口停着辆马拉车,上头躺着交颈而眠的两个人。仔细一看——
“穆姑娘?!”
穆葭被惊醒,睁眼伸个懒腰,笑问:“何掌柜,可用了早?”
何掌柜:“不是说要离开好几年,还让老贺不必牵挂。为何这么快就回来啦?”
穆葭:“事情有变,只好来投奔你咯。”
何掌柜肥圆的脸抖了三抖。明明记得这位穆姑娘忧郁多愁,为何今日一见却是阳光明媚。
他看了眼她旁边的男人:“这位是?”
“你猜呢。”
何掌柜:“哦——”都贴一起睡了,还能不明白么,“明白,给你们安排上房一间。”
“两间!”她纠正。
丰楚攸跳下车,把她抱下来:“一间。腿还断着,怎缺得了人伺候。”
何掌柜又震惊了:“呀,断了腿?”
穆葭:“两个!”
丰楚攸:“一个!”
何掌柜:“要收房钱的。”
穆葭:“……一个。”好吧,囊中羞涩。伤筋动骨一百天,若要住到腿养好,一间房的钱怕都给不够。
丰楚攸出门本带了不少银子,可惜这位深闺公子哥不知钱值几何,一路上被人坑去不少,如今身上只剩几块碎银。
“老贺呢?”
“后院儿洗菜呢。你知道的,他不忙完儿手里的活,便是天上下火流星的热闹都不会多瞧一眼。”
两人定了房间,丰楚攸抱她回了房。关上门,倒上两杯水,各自解了渴。
至此,总算是落定了脚,也落定了心。
穆葭坐在窗边,朝下望了眼后院里正洗菜的老头。
老季一把年纪了,弓腰太久背都直不起来了。他本本分分干着自己份内之事,不喊一声累,穆葭要是腿没伤着,这会儿就下去帮他的忙了。
她看着老季忙忙碌碌,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
“嗯?”
她郑重叮嘱道:“老贺面前,别说你姓‘丰’。”
“为何?”
穆葭:“丰家于我有灭门大仇。你是局外人,我可以当恩怨两清,但老贺未必迈得过这个坎儿。”
丰楚攸先是一愣,随后从善如流,关窗“密谋”:“那我姓什么?跟你姓?”
他想的倒美。穆葭摸着下巴想一阵:“两头一缩,姓‘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