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思(97)
烦躁。
安鹏义被凉了许久,终于说了句“告辞”,退出亭外。可走出几步,男人又过回头,视线落在女子清丽的脸上——
他有野心的,屹立巅峰,傲视群雄,每一个不俗的男人都会有这般愿景。
他自认不俗,当数其中翘楚。
可是,当她回归双星崖,弗一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野心便在瞬间落到了她的身上。
阁主之位,他不再在乎。
这个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谎言终究会败露,在那道阻拦真相的高墙轰然倒塌之前,只愿她明白——他安鹏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无趣的男人走得悄无声息,雪地上留下他灰黑的脚印。
双星崖许多年没下雪了,今年的雪却堆积了三尺厚,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一道覆盖住了。
穆葭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一股
浓烈的酸味攻占了她的口腔,她被酸得一个激灵,差点儿跳起来。
“……”
又是老陈醋?!
等等,她愣了一愣,为何脑子里冒出一个“又”字?
脊背皱凉,她傻在原地。
“你这什么表情?”裴樱带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从积雪的台阶处提裙走来,手里提着螺钿黑漆食盒。
穆葭盯着那食盒,眼睛抽动了下,脑子里瞬间搅动起云雾,像有什么要呼啸而出。
“发呆?”裴樱走近,见穆葭还是一副呆愣模样,担忧地放下食盒,“可是又不舒服了?”
穆葭回神,揉揉胀痛的额角,只道:“迟钝罢了,怎么觉得自己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呢。”
“噗嗤!”裴樱点着她的额角笑出声,“再将养一段时日,会好的。不过,阿葭……”
“啊?”
裴樱张了张嘴,显得有些无奈:“……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穆葭:“你也七老八十了?”
裴樱哈哈笑了两声打开食盒:“不说那个了。手底下的人做了糕点孝敬,我晓得你喜欢甜食,就都给你拿来了。”
“还是你对我好!”穆葭挑了一块,美滋滋地送进嘴里,好吃!
“记得暗示他们,下次孝敬你龙须糖。”
裴樱坐下和她一起吃:“怎么好上这口了?”
“唔……偶然吃到过,就喜欢上了。”
几时吃过她已不记得,只晓得隔三差五嘴里就冒龙须糖的味道。
该不会是她梦里那个男人吃的吧,串味儿串到她这里来了!她突然醍醐灌顶,难不成——
她被一个男魂附体了!
“你又在想什么?”裴樱盯着穆葭的脸,眨巴眨巴眼睛,“怎么脸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阿樱……”
“啊?”
“咱们这儿有会驱鬼的么?!”
“……”
双星崖哪来驱鬼的,这座小岛上的人若是信鬼神,就不会干杀|人的勾当。
穆葭奇怪的诉求把裴樱逗笑了:“我看你是闷太久了,想东想西的。今儿雪景甚美,不若咱俩一起散散步?”
“好啊!”
两人这就搁下糕点出了亭子,说说笑笑地往后山梅林去。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并肩散步是什么时候,依稀记得她们出任务以后就都在奔走杀人,聚少离多。
两人说笑着,眼看着快要到了地方,却听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阁主!”
两人齐齐回头,见来人穿着飞鱼阁的衣裳。
找裴樱的。
来人说,地牢里受审的已经交代了,急请裴阁主前去定夺。
裴樱听得这话,霎时面露喜色,可转瞬却皱了眉头。今儿难得有空陪穆葭赏花闲聊,还没到地方呢,却又被叫走。
穆葭看她为难的样子,笑:“要不我陪你去。地牢那边我还没去过,如今好歹也是丧魂阁的阁主,若连路都不识,没的遭人笑话。”
一路过去,还能和裴樱再说会儿话呢。
这个提议好。裴樱爽快应下来,两人这就一起往地牢去了,接着刚才的话题聊。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谈起她的婚事。
裴樱卖起关子:“你猜我为你准备了什么贺礼。”
穆葭摸着下巴,从匕首猜到袖箭,又从袖箭猜到宝剑,都没猜对。
裴樱:“你可真逗,谁成亲送凶器的啊!”
“那金疮药?”
“还是别扯了,到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地牢口,严寒冬日,地牢里的腥臭味依然浓烈,灌进穆葭的鼻腔里,令她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呕出来。
裴樱叹气:“算了,你别进去了,本来就欠将养,没的又伤了身。”
穆葭觉得很有道理,点了个头,想着就在门外等她出来。但不过眨眼,她后退的脚步却又停住:“不,我实在该进去看看里头什么样。”
她这阁主,不管事儿就罢了,若是再拈轻怕重,连这点气味都忍不了,叫一心为她铺路的师父老脸往哪里搁。
裴樱:“可是我……”
穆葭:“你忙你的,我在里头自己转转。”说完便往里去了。
两人前后脚进了地牢。这里通风不好,浓重的血腥味从鼻腔进来,灌得人头脑发胀。
裴樱与她的人径直去审讯房了,穆葭独自一人闲逛,将牢房大致走了一圈。光线昏暗,可见牢房十来间,铁铸的栏杆统共关着二三十人。
她粗略扫了几眼,见也没什么好看的。牢房比她想象的少,里头的人都无精打采,连一声抱怨都无人发出。
正想折返,去地牢门口等裴樱,余光倏地瞥见路的尽头似乎有一个单独的牢房,它很小,连半个透光的窗都没有,隐藏在阴暗里,不仔细看,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