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状元是个女子(16)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见烧热退下,便安下心来,倒了杯热茶捧了过去。
江风之浅啜一口,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申时二刻,还早着呢,殿下再——。”
江风之双眉蹙起,不待语毕便掀开被角,唤了一声:“崔翊。”
房门骤开,侍立于门外崔翊立即飞身而入,垂首行了一礼:“殿下。”
“颜尚书可到了?”
崔翊余光看了一眼吴嬷嬷,缓声道:“颜尚书……刚刚回兵部去了。”
江风之的面色冷了下来:“不是让你申时便唤我么?”
他扶着床榻直起身来,收紧的指节泛出雪色:“备车,去兵部。”
可才方走了几步,那道清癯的身形却微微轻晃,似玉山将崩。
吴嬷嬷立即扶住了他,痛心道:“殿下,您不能这样胡来了!”
“自恩科殿试以来,您每日这般早出晚归,忙里忙外,昨日上朝回来便发了些热,才刚告假歇了一天,烧一退下便又急着约兵部议事!”
“寒毒再加烧热,这冰火两重天的,若不好好休养,您的身子怎么遭得住啊……”
江风之眉宇清寒,冷寂双目凝向身侧之人:“吴管事,今日是你擅自做主,让崔翊违逆本王命令?”
吴嬷嬷微微一怔,望向江风之的目光犹如面对不听话的孩子,互不相让:“是!”
她搀着江风之的手臂一紧:“殿下,您需要休息!”
江风之拂开臂间的温热,声音沉了下去:“身为珏王府的管事,你应当知晓下属越权,该如何处置。”
眼见房中气氛剑拔弩张,崔翊当即跪了下去:“殿下,方才颜尚书也特意嘱咐属下,让属下劝您好生歇息。”
“若是为了凌状元铨选之职,您告知属下,属下去兵部转达颜尚书便是。”
见江风之面色依旧冷如寒冰,崔翊心下焦急,他知晓自家主子是个极守约诺,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苛之人,故而才会因今日的失约而如此不悦。
身体对他而言,远没有达成约诺和实现心中愿景要紧。
于是他改言相劝:“明日您还约了凌状元来府,若是今日未休养好,明日只怕……也难以会客。”
江风之微微一怔,冷凝的眸色终于有了片刻松动。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骤然闪过那一日凌月通红的眼眶,以及,那个溢满怜惜的眼神。
不想再看见那个眼神了。
他心绪复杂地轻叹一声,坐回床榻之上。
吴嬷嬷听见他还想着会客,又开始念叨起来。
“凌状元,凌状元,这几日为了那个凌状元,殿下殚精竭虑,点灯熬油,若是能将一半心思放到休养身体,绵延子嗣上来,老身也不用这般忧心了!”
江风之不想再听,下了逐客令:“这里无事,你下去吧。”
吴嬷嬷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崔翊使了眼色,拉着扶着请了出去。
再回来时,雪堂内外彻底冷清下来,唯有院中落叶扑簌颤动。
崔翊忍不住轻声出言:“殿下千万别怪嬷嬷,嬷嬷每日……都在担心殿下。”
空气长长静默,江风之自嘲地勾起嘴角,忽而开口:“你替我去一趟兵部。”
“告诉颜尚书,将凌月安排在飞凤军中。”
崔翊有些诧异,“殿下不是答应了凌状元,让她入千羽卫吗?”
江风之望向窗外扶疏的树影,语气不容置疑:“照我说的去做。”
第8章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珏王府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崇仁坊内,朱墙碧瓦,雕楼俊宇,凌月骑马行至守卫森严的府门之前,石狮后的带刀门卫见她一袭男装,只确认一句她的身份便打开了金钉朱漆的大门,想来是殿下已有嘱咐。
可才刚随门仆行至影壁之前,一位墨绿绫裙的妇人便拦住了欲要入内通报的门仆。
“殿下正在会客,尔等不得打扰。”
“可殿下嘱咐……”
“那位可是大理寺卿的千金,名满京城的裴二小姐。误了殿下的终身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说话之时,妇人严厉的目光却扫向影壁前的凌月,凌月自然不会听不出妇人话中之意,只微笑着拱手见礼。
她不是没有想过此种状况,毕竟当日殿下让她来珏王府会面,却也没说今日只见她一人,珏王府宾客繁多,先来后到,她自然应当等候。
更何况,这关系到殿下的终身大事。
门仆似乎很敬畏妇人的权威,垂首退下:“是,嬷嬷。”
妇人不疾不徐地行至飞凤流云的影壁之前,端方而立:“娘子便是新科凌状元?”
凌月复又颔首见礼,真诚地道:“是,凌月来得不巧,多有叨扰,还请嬷嬷见谅。”
妇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这位让殿下殚精竭虑的女子,似画匠以工笔描摹山水。
她一袭淡青色圆领长袍,玄黑革带,勾勒高挑劲瘦的身线,乌发以青色发带高束,如瀑垂落,未施粉黛而杏脸桃腮,远山墨眉下乌眸澄澈,清丽与飒爽并存,全然不似传言中那般貌若无盐。
妇人厉色顿时减了一半,缓了语气:“老身是珏王府管事吴嬷嬷,凌状元请随我到偏殿等候。”
时值深秋,偌大的珏王府内晚枫披霞,金灿灿地掩映着前方丹漆雕花的殿厅,四周的山石花木皆清雅精致,一步一景,*步步馨香,纷纷扬扬不似人间。
前方领路的吴嬷嬷回头望向始终沉静的女子,见她目色欣然却不乱瞟,身姿修长而不垮塌,修养仪态都不似那些只善刀枪的粗人,心下更奇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