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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状元是个女子(2)

作者: 终不晚 阅读记录

“咚——咚——咚——!”

骤响的晨鼓将凌月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忽而直起身来去寻床头,梦里的那柄银剑正静静地悬挂在纱帷之下。

熹微晨光之中,剑鞘上的鎏银錾云纹莹莹流光,簇拥着剑柄的银雕飞凤,好似一只凤凰正翱翔于九天之上。

凌月伸手将银剑取下,细细摩挲着,雪夜里少年杀伐果决的剑招如在眼前,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中缠绕的忧虑与不安似乎也被尽数斩断。

她与殿下,已阔别六年。

卧房的房门忽被轻轻敲响,“阿月,五更了。”

凌月应了一声“阿娘”,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一位身着绿衫绛绢裙的高挑妇人缓步而入,见凌月又在摩挲银剑,舒朗的笑意染上忧色,“好孩子,又做那个梦了么?”

望见养母秦燕眼中的关切,凌月扬起脸粲然一笑,不愿惹她担忧,“我没事,阿娘。”

“是不是因为待会儿要去参加武举殿试,有些紧张了?”秦燕在床沿坐下,拉过凌月的手拢在掌心。

她的面上满是心疼,“因着今岁的恩科新制,你承受了不少风言风语,但阿娘相信,我的女儿绝不会输给那些男子!”

凌月心下动容,重重点了点头。

大璟朝文武科举历来只许男子应考,但因今岁恰逢大璟皇太后六十六大寿,三皇子珏王便向皇帝提议特开恩科,并加恩于天下女子,特许女子参加此次文武科考。

这是大璟亘古未有的恩科新制,未曾想,皇帝竟真应允了珏王江风之的提议,并命乡试、会试和殿试隔月举办。

这些消息在街坊邻居的口中传得沸沸扬扬,凌月身旁的男子们每每提及此次恩科新制,皆摇头长叹“礼崩乐坏,倒反天罡”。

但当凌月应考恩科乡试之后,男子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消遣,便汇聚于她一人身上——她是此次恩科中唯一一位应考的女子,又偏偏,应考的还是以力量致胜的武举。

应考之初,他们便笑她头脑发蒙,不识天高地厚;而当她以各项考核均为上第的成绩通过乡试和会试之后,他们又开始质疑女子考场弓弩石力不足,考官徇私舞弊。

尽管天子在会试时特派官员前往女子考场监试,查明未有任何徇私舞弊之举,却依然堵不住悠悠众口。

而今日巳时,正是凌月参加武举殿试,与通过乡试会试的男武生在天子面前同台竞技的日子。

思及一路走来的非议,凌月握住剑柄轻轻一拔,耀如星月的双眸映照在流光的剑身之上,光彩夺目。

“他们皆不相信女子可以胜过男子,越是这样,我便越要证明给他们看。”

六年前珏王江风之于风雪中将她救下,又将银剑赠与了她,他曾对她承诺,女子亦能为将。

今日,便是她的战场。

*

凌月用完早饭收拾妥当后已至辰时,门仆来报,接送京城武生参加殿试的黄旗公车也准时抵达,候在了凌宅门外。

凌月身着玄色圆领窄袖袍,腰系革带,足蹬黑靴,高束了乌发,大步流星地跨出门去。

候立在门外的兵部差吏见凌月出来,目光中骤然多了一抹亮色,他恭敬地迎上前来,向她示意身后的黄旗公车:“凌娘子,请上车。”

“劳烦了。”凌月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长腿一跨利落上了公车。

她早已听闻兵部尚书与珏王交好,眼下看兵部差吏对她这位备受质疑的女武生并无丝毫轻慢,就知此事并非虚传。

黄旗公车是一辆四面黄幄的马拉车,左侧幄上插着一面写有“奉旨殿试”黄旗,所过之处皆需让行。

因公车半敞,路上行人见着旗子纷纷侧目,瞧见她的样子后便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便是那个入围殿试的女子?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啧啧,可惜了。”

“可惜什么?这种母夜叉你也敢娶,我就瞧不上这等货色!”

“听说还是因陛下垂怜没有女子应考才进的殿试,呵呵,真是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兵部殿试,闲者退避!”兵部差吏朝空地猛一挥鞭,厉色高喝维持秩序。

周遭负责巡视凤临西街的千羽卫们见此情状,并不制止,反而纷纷嗤笑出声,惹得周围民众更加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同样的羞辱凌月已听过太多,因此,她深深明白其他女子不敢前来应考的缘由。

应考科举者多出自寒门,但女子中贫寒者根本没有如同男子一般读书识字的机会,不是帮着父母操劳生计,便是被父母早早许了人家,此次恩科来得突然,她们根本没有备考的时间。

而官贵人家的小姐历来被视为家族的一张门面,被要求贤良淑德,她们不会冒着让整个家族蒙羞的风险,接受所有男子的风言风语。

——女子处境本就艰难。

男子将女子视作随意挑选的货品挑三拣四,惟愿她们相夫教子,对自己柔弱屈从。

她偏不从。

作为唯一一位应考恩科的女子,凌月背负了天下所有女子的荣耀,亦承担着所有的骂名,可她并不觉得沉重,也从未想过退却。

她就是要为自己,为天下女子闯出一条入朝为官的新道。

但她亦不着急以言语回驳,毕竟关于女子的偏见根深蒂固,非只言片语可以撼动。

她欲以一己之力击石撼树,便要以最轰轰烈烈,无可辩驳的方式——天子亲阅之殿试。

黄旗公车自金凤门直入皇城,穿过天街后往东到达长乐门而止,下了公车,兵部官吏们在长乐门外验明身份文书后,便将她放行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