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状元是个女子(30)
那一日她将夜行术练得初有所得之后,才从殿下口中得知他中毒之事被压下的缘由。
是殿下六年间率飞凤军南征北伐,才大败强敌北纣,招降南楚,平定南北边境,可若百姓得知他失去武力,无法再领兵作战,民心必然陷入纷乱;而若消息走漏到四方边国,蠢蠢欲动的外敌亦极有可能趁着群龙无首之际卷土重来。
是故,他主动请求陛下将中毒之事压了下来,只在暗中查探对他下毒的幕后之人,如今朝堂之上,惟有天子近臣知晓他身中奇毒;
而因飞凤军常年征战在外,凤临城内的巡防也逐渐被威王扶植的千羽卫把控,如今千羽卫在京城内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奈何飞凤军驻守于城门之外,鞭长莫及,所以他才需要有人为他手中利剑,替他刺入千羽卫中。
于是他便以选拔新任飞凤军将领为条件,说服陛下准允女子应考恩科,他予她磨炼的挑战,更予她乘风直上的机遇。
他为大璟,为百姓,亦为她殚精竭虑,可他所受的一切苦楚,却隐在一片宁静祥和的水面,无人知晓。
凌月心中激荡,久久凝视着他,而他,亦明了她未说出口的汹涌思绪——只因为她毫不设防的双眸,隐没痛惜,褪去怅惘,逐渐凝结成石赤不夺的坚毅光华。
“那些伤心劳神的事,以后,就让我来替殿下分担。”
明黄火光映在江风之眸中,有些轻颤,静默良久,她听见一道极清浅的回应。
“好。”
*
翌日,凌月起了个大早骑马出门,为了不让赵浪兴有机会偷偷把香囊还给沈夜,她需得赶在沈夜之前抵达西市。
所居待贤坊坊门才刚洞开,凌月便第一个出了坊门,以律令规定的马速赶到西市之时,才方至卯时。
听着武侯铺外骤然响起的马蹄声,赵浪兴快步迎了出来,看见凌月,面上有些许惊讶,“凌巡使今日这么早就来了?”
凌月利落跨下马背,很是坦然,“昨日才刚宣读了武卫管治条令,本巡使自然要来瞧瞧成果。”
“是是是,下官这就让武卫们出来巡市!”赵浪兴猛敲几下武侯铺前的铜锣,“今日轮到谁巡市了,赶紧出来!”
高声喊罢,他又殷勤赶到凌月马前接过缰绳,不由分说地牵起她的黑马,“凌巡使,这等小事就让小人来吧。”
乍响的阵阵铜锣惊动西市北面的许多商铺,位于武侯铺东面的王溪药铺打开店门,王掌柜循着声响朝对面望去,见赵浪兴对凌月点头哈腰百般殷勤,不由得嗤之以鼻。
凌月环视一圈四方投来的视线,却见他们纷纷垂首,躲避着她的目光,她心下一叹,将视线转落于马厩里恭顺的身影。
这个赵浪兴果真是好手段。
正思索间,尘土轻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唷,沈巡辅也来了!”马厩里的赵浪兴探起头来,连忙迎上前去。
沈夜所赁居所在待贤坊以南的永和坊内,要在这么早的时辰抵达,想必也是同她一般坊门一开便已赶来。
凌月想罢,当即飞身上前,拔出银剑朝沈夜刺去。
沈夜侧身一避,剑刃擦着他的肩颈而过,骏马嘶鸣,赵浪兴拉住马绳,惊愕出声:“怎么了这是?”
凌月手腕折转,银剑回旋又朝沈夜逼去,青年神色一凛疾步后退,劲瘦腰身往后一仰避开剑锋。
“凌巡使?”
话音刚落的刹那,粼粼月光划破长空,银剑剑刃横在青年颈间。
“你没有使出全力。”凌月逼视着青年,目色如镜清明。
“我……”沈夜垂眸凝视流光的剑刃,复又看她,“沈夜有何过错,还请凌巡使明示。”
凌月看了他片刻,见他目光似有躲闪,便笑着收剑入鞘,面色如常开口:“只是同袍之间的切磋,沈巡辅不必紧张。”
她粲然朝他扬了扬手掌,一枚玄色香囊摇曳在她指间,是她收剑之时自腰间解下,“昨日你我说好一齐奋进,方才的比试,便是今日的核验。”
沈夜看着她指间之物,面色微怔,半晌没有回话。
凌月视线掠过他空荡的腰间,又移至他轮廓分明的面庞,语带疑惑:“沈巡辅怎么没有佩戴我的香囊?”
“哦,我想起来了!”赵浪兴一拍脑门,忽而走上前来,自怀中取出一个月白色的香囊。
他双手将香囊捧到凌月面前,“看见香囊我便想起来了,这是小人昨日在西市捡到的,凌巡使瞧瞧,是不是您的?”
凌月拿起香囊细细打量,红线绣着的“月”字很是醒目,她面色惊讶,声音也不由高了几分,“我的香囊不是在沈巡辅那儿吗,怎么会被你捡到?”
她泠然目光望向沈夜,见他面色踟蹰,正欲开口,又被一道高声应答盖了过去,“哦哦!原来凌巡使是将香囊给了沈巡辅——所以是沈巡辅不慎弄丢了香囊,才让小人无意捡到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赵浪兴将“不慎”和“无意”二词咬得极重,故作恍然,他目光恳切地望着凌月,双手却朝沈夜递出香囊,“所以按凌巡使的意思,香囊是该还给沈巡辅吗?”
他刻意高声强调香囊并非凌月交给他的,可一言一行间却又处处观察着凌月眼色,仿佛在替凌月遮掩着什么,却又欲盖弥彰,怎么听怎么怪异。
看在周遭商户眼里,自然起了反效果,只觉得凌月更加道貌岸然。
此刻凌月不能再任由赵浪兴越描越黑,便直白发问:“赵卫长在打什么哑谜,你话里话外想暗示什么,不如挑明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