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状元是个女子(71)
只有极其心细的人,才能觉察他眼中极力压抑着的那股异动。
牵着马朝西市北门调头时,沈夜目不斜视地将手中之物掷了出去,油纸包凌利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拾荒者的麻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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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赶到飞凤军廨署之前,遥望见江风之正玉立于昨日的那棵萧疏落槐下,抬头赏着片片凋零的落叶,如画中人一般隽逸寂寥。
她下了马,牵着踏云缓步走上先去,躬身见礼:“殿下。”
青年慢慢回首,目光很轻地看向她,淡淡一笑:“你来了。”
凌月抬起眼:“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风之凝视着她的面容,静静打量了片刻后,才低声开口:“昨夜可遇到难处?”
她摇了摇头,笑道:“都挺好的,烟罗娘子还夸我有天赋呢。”
“那便好。”他微颔首,顿了顿,又有些迟疑地发问,“你……都学了些什么?”
凌月看着他难掩好奇的模样,又因步烟罗昨日的夸奖信心充盈,不免也想对人验证一番。
于是她清清嗓壮了壮胆,幽幽撩起半明半暗的眼波,绵绵送了过去,又柔了声线,甜甜唤出一声:“殿下。”
江风之眼睫骤然一颤,被掩映的墨瞳有些错愕地放大,视线迟缓地在她双眸间回巡着,薄唇动了动,却只是轻轻吸了一口冷气,仿佛极难消化眼前所见的这一幕。
凌月顿时没了底气,泄气地拍了拍脸颊:“啊——好像很失败!”
“不是……”江风之亦掩了掩唇,轻咳了声,“只是……很少见你这般,不太习惯……”
凌月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背过身去,平复着脸上的热度,不禁捏着拳道:“殿下,我会加倍努力的!”
“不是那样……”江风之有些语滞,可一时也没有恰当的措辞描述方才受下秋波的感受,很不习惯,很不像她,谈不上喜欢,却又有种怪异的新奇,很是复杂。
在他想明白措辞之前,凌月已经重新转过身来,生硬将话题翻篇:“殿下找我还有其他事么?不然,我去巡街了……?”
“咳。”江风之只能止住话头,思忖起其他想说的话,“还有……”
对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昨夜你是何时回家的?”
“子时。”
“这般晚么?那今夜……”
凌月又下意识攥了攥手掌,倔强道:“今夜怕也不能早归。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江风之望着她收拢的拳头,不由泛起一丝苦笑,早知如此,方才便该多加控制些自己的表情。
可转念一想,她需要应付的局面更是艰险,多做些准备也是好的,便摇摇头道:“无事,只是想提醒你,休息亦很重要。”
凌月点点头:“回去我便睡了,一点儿也不累。”顿了顿,她左右瞧了瞧眼前青年的面庞,有些诧异,“倒是殿下,凌月没去王府叨扰,殿下眼下却有些淡青之色,是不是在为了威王的事操劳?”
江风之想解释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又忽而顺势说道:“我可以应付,你不必忧心。”
凌月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有些疼惜:“殿下一定要注意休息。”
他的心因着这一句诚挚的关切而变得酸软,几乎难以自抑,可明明,也只有一夜未见,未听到她的关切而已。
他从何时开始,竟变得如此贪心?
缓缓地调整了片刻呼吸,江风之才找回平静的声音:“今日下值后,可还需要我将踏云带回凌宅?”
凌月摇了摇头:“此事不必劳烦殿下了。原本凌月是为了能在宵禁前赶到平康坊,才没时间骑马回家,但烟罗娘子在练完舞后并不详问我在平康坊的住处,随口说了一个坊内的客栈她便不过问也不挽留,想来她明白此事的敏感,并不深究,所以我也不必再做样子,打算先骑马回家,待入夜再暗中前往紫烟阁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下值后也不会再来廨署见他。
江风之的心又因着这一句话沉寂下去,好似有风贯穿而过,空空荡荡。他无言地点点头。
看来不止一夜了。
“要保重身体。”
他听见自己飘忽地道。
第34章
蛰伏的时间有些难捱地过去,发船日亦渐渐近了,前几日早朝时,江风之听到京城盐铁司官员奏报,原定望日出发的扬州运盐官船因暴雨而延迟两日发船。
他准备了几日,直到今日官船从扬州出发,便遣人将左将卫长英与校尉凌月唤来廨署里侧的一间厢房,派崔翊于门口望风。
卫长英率先躬身问道:“殿下召我等前来,可是私盐一事有了安排?”
“不错。”江风之点了点头,正色道,“运盐官船延迟两日才出发,想来不会只是巧合地因为暴雨。梁国公与威王应是想以此为障眼法,让我们捉摸不透此次行船是否有夹带私盐,以免我暗中向父皇上报此事。”
顿了顿,他自袖中取出一卷熟宣纸,徐徐铺展于案几之上,以镇纸压住两端:“你们过来看。”
凌月凑近之后,发现那是一幅以广运港为重心的精细舆图。
一根修长的食指点在舆图中央的广运港口,让左右侧的两人视线汇聚于统一的落点。
“往日官盐船到港之后,会先将官盐运入望归楼一楼,左厢房后的廊道,再沿廊道和广运街运入位于皇城的盐铁司内。”食指随着话音往舆图西侧的望归楼和皇城游移,最后落在望归楼左侧的几个厢房,“而据西市私盐贩及花魁步烟罗所述,此前私盐应便是被存放在这几个厢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