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121)
福安道:“只怕曹伙计不给哩。”
萧肃康问:“为何不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福安趁机道:“我不敢说。”
萧肃康道:“你尽管说。”
福安就把在账房遇李氏、添油加醋说一遍:“大夫人问小的,爷在哪里做甚,小的回爷在白塔寺听经,大夫人骂小的一肚子坏水,张口胡诌,定是替爷在遮瞒,她听小的要银子,骂爷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如今没了九爷相助,府里哪有闲钱。好说歹说,才扔给小的十两,小的只好等大夫人走了,再问曹伙计讨了十两,他向我诉难处,看情形下次要就难哩。”
萧肃康大怒道:“待我回去骂她!”
福安道:“爷万不可把我供出来。”
萧肃康不答,乘上轿先走了,福安等乔云云出来,给了二十两银,她接过称谢,赏他一两银子,也自回去,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林婵这边棺材落葬后,打发各路人马去了,该拆的拆,该换的换,洒扫清理,耗了几日,她休了几日,仗着年轻,精神养足。
一日早晨,用过饭后,她乘上轿子,陈珀、萧乾及齐映跟随,迳往奎元楼来,到了楼首,她下轿,已有伙计来迎,走进上房,桌席已备,煤、布、骡马市及其它杂市的总管事,均已到了,皆站起作揖,再叙礼依次坐。
陈珀先开门见山:“九爷亡故,留下商铺众多,群龙不可一日无首,此番召各位前来,是要把这个‘首’给定下,众人也可心定。”他指向林婵道:“日后商铺的经营,大小决策及帐目明细,全交奶奶处置,我从旁监督相助。”
一众面面相觑,再打量林婵,祭吊时见过,一身缟素,多在灵前跪坐垂泪,是而不曾在意,此刻再看,穿桃夭色棉布袄裙,发髻高梳,刻意打扮老成,但相貌难骗人,又是好颜色。煤市总管李青开口道:“奶奶乃官家之女,如今接手九爷的铺面,行行商之事,只恐辱没了奶奶。”
林婵道:“我嫁九爷起,便自认下商妇的身份,并不以为耻,何谈辱没。”
布市总管姚广问:“奶奶常居深宅,无行商过往,如何管理商铺,查看帐目,督促我们经营?”
林婵道:“我随九爷南下行商,经其言传身教,后在姑苏城布铺,做了半年掌柜,得唐掌柜倾囊相授经商之法,所谓名师出高徒,我受益匪浅,虽经验不足,还有待磨炼,但该知的行道,已烂熟于心。”
骡马市掌柜冯建问:“唐掌柜可安好?”
林婵微笑道:“甚好呢!”
冯建颌首道:“唐掌柜女中豪杰,有她相授,应差不了。”
李青道:“话虽这般说,但九爷数年打下的江山,亦是我们心血,来之不易,奶奶太年轻,言语过于自信,反显浮躁自大,我心生忐忑。陈珀,此事不可轻率。”
陈珀一声不吭,林婵道:“周公不避嫌疑,尽力辅佐君主,而召公则害怕遭非议,孔圣不避见郑国美人南子,子路则主张避嫌,是以我早知各位管事,对我经商才能存有疑虑,也是人知常情。我效仿周公孔圣坦然面对,并不如召公子路退避。明知你们对我诸般猜疑,仍要前来,只因我觉得,我是九爷的正妻,他不在了,我理应挑起大梁,这是正确的决定,就该去做,至于日后成功失败,时也,命也,运也。更况,九爷生前多将你们夸赞,有胆有谋,忠心耿耿,得你们相助,我如虎添翼,有甚好怕。”
冯建笑问:“奶奶打算如何用我们?”
林婵不动声色道:“我将各位当老师看待,与各位当朋友交往,遇事待各位当盟友相商,钱财待各位当亲人相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一众听后,神情渐肃然。
李青端酒站起,说道:“我敬奶奶一盏。”
林婵亦不推辞,以袖遮面吃尽。
李青问:“奶奶可否自评,是甚样的人?”
陈珀咳嗽一声道:“过了。”
林婵道:“无妨!我为人处事,识时务,晓进退,诚实可信,行事公正,若谁欺我弱小,私行苟当,必睚眦必报,实在眼里容不得沙子。”
李青问:“奶奶方才说,有我等相助,如虎添翼,若此刻我等一齐请辞,奶奶该当如何?”
林婵道:“踩住虎尾,它便不能伤人,鞭打龙躯,它会吐出宝珠,能者无需神仙相助,懂得运筹谋略即可。你们若请辞,来去自由,我先从内部选拔,能者居上,再外部招贤,奉以厚金相引,也可苏州布庄调遣解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并不惧。”无人再说话。
陈珀拿出一个锦盒,揭盖取出纸笺,展开道:“此是爷生前所写,留下遗愿,他若遭逢变故,商铺一切经营,交吾妻林婵掌管打理,陈珀相助,各铺管事掌柜,理应忠心辅佐,待她如待我,见她如见我,无有区分。若有违心逆心者,可自行离开,若有生出祸乱者,论情节轻重,施以严惩。”陈珀念毕,传于众人看,果是九爷萧云彰的笔迹无误。
李青冯建持酒盏,带头起身,再撩袍跪下,余者纷纷跪下,共举盏齐声道:“我等定不负九爷意,一切如昨,誓与奶奶同生死,共进退。”
林婵举盏吃尽。
气氛渐热闹,陈珀叫了伶人五六个,带琵琶月琴,进来弹唱助兴。林婵亦不离开,与他们同乐,陈珀悄悄道:“奶奶勿要责怪李青冯建多话,他们其实......”
林婵打断道:“我晓得他们苦心,这点眼力见儿我若没有,怎当这群龙之首?”
陈珀微笑道:“是我小瞧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