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124)
福安道:“等老爷回来,且看他怎么圆!”
晌午时分,萧肃康乘官轿归府,吃酒醉了,由福安萧逸搀扶进书房,躺矮榻上昏昏睡了,至日落时方醒,梳洗毕,坐桌前,翻看邀帖,上写道:“二十日奎元楼起商会,内库总管太监魏泰,内阁首辅徐炳正,大理寺少卿谢京,共同择选皇寺太庙灯油佥商名目,敬请吏部尚书萧肃康前来旁观。”
福安递热茶到他手边,萧肃康指帖问:“谁送来的?”
福安答道:“魏公公手下小太监送来的,我与他一两银子。”
萧肃康颌首,命他研磨,执笔写回帖,嫌字写不周整,废了两张纸,又嫌福安墨磨的不浓,踢了两脚,待写毕,墨迹晾干,萧肃康洗手,福安递巾时道:“还要禀爷一桩事儿。”
萧肃康问:“何事?”
福安察言观色道:“萧贵回来了。”
萧肃康问:“哪个萧贵?”
福安道:“老爷从前的近身,后遣到九爷身边,拿了九爷的银子,往南方办差,此后杳无音信,遍寻不着。”
萧肃康这才忆起,问道:“现人在何处?”
福安道:“在廊上等爷召见哩。”
萧肃康吩咐:“让萧贵进来,你往魏公公府送回帖,命萧逸去请郭铭来。”
福安应诺,接过帖退到廊下,告知萧贵:“爷要见你。”
萧贵一身干净棉袍,面庞乌黑,沧桑许多,撩帘入房,福安待萧逸走了,躲进明间僻角,透过缝隙往里偷觑。但见萧贵,往萧肃康面前一跪,大哭不止。萧肃康先还劝慰,须臾不耐烦起来,皱眉道:“哭甚,好没出息的样子。”
萧贵不敢再哭,只道:“见到老爷,一时喜极而泣,故而失态了。”
萧肃康道:“你且说这一年余,去了何处,怎不回来,长话短说,误耽搁我正事。”
萧贵道:“我前年十月中旬,拿了九爷五十两银,往南方办差,雇马车出城,至清平县,寻客栈住下,只待翌日往渡口,乘船南下,哪想那晚,我在小食店用过饭,回客栈途中,遭遇三个蒙面劫匪,将我击晕,捆绑手脚,塞入麻袋,劫了我的银子,把我卖给人牙,那人牙好不凶残,驱撵我至山东临清,卖入官窑砖厂,自此不见天日,终日碎土、澄泥、熟土、制坯、晾坯、验坯、装窑、焙烧,苦不堪言,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猪食,动作慢了,非打即骂。一直至今年秋,我寻个时机逃出来,恐被抓回,佯扮乞丐,一路沿街乞讨,今日才到京城。”
第99章 交换
接上话。萧肃康听萧贵一番哭诉,问道:“九爷使唤你往松江去,给了多少盘缠?”
萧贵老实答:“整五十两。”
萧肃康又问:“你可向谁透露了?”
萧贵道:“未曾与谁说过。”
萧肃康道:“奇怪来哉!如今九爷也死了,亦是死无对证。”
萧贵听言唬了一跳,说道:“好端端怎会死了?”
萧肃康皱眉道:“府里规矩忘光了?”
萧贵不敢多嘴,恰郭铭掀帘而入,萧肃康道:“萧贵,你先回宿房歇息去,明日过来听差。”
萧贵大喜,千恩万谢退下。
郭铭问:“这是何人?”
萧肃康道:“我从前的长随,萧贵。”
郭铭吃惊道:“怎地如此憔悴,我一时没认出来。”
萧肃康请他坐下吃茶,将前因后果大概说了。
郭铭唏嘘:“在官窑做苦工的,多是坐牢犯,打死人不用偿命,窑役凶狠,看管极严,若非菩萨显灵保佑,他插翅难逃。”
萧肃康道:“我疑是萧云彰陷害他。”
郭铭问:“怎么地?”
萧肃康道:“萧贵受我指使,潜在他身边探听行踪,他那样精明,岂会心里不知,自然要想法摆脱。借故支萧贵往南,再途中下手,神不知鬼不觉,也无从查证。”
郭铭颌首道:“爷说的有道理。”
萧肃康道:“他已死,再提无甚意义。”
郭铭问:“奎元楼商会,爷有何打算?”
萧肃康道:“五弟前去参加争选,我给魏泰多番明示,他无二话。徐阁老与我将成姻亲,定会留情。那谢京与我不睦,纵然再反对,不过是孤掌难鸣。”
郭铭问:“爷怎如此笃定,魏泰会帮你?”
萧肃康低声道:“公主寻过他。”
郭铭道:“原来如此。”不在话下。
且说福安,袖揣回帖,乘轿来到魏公公外府,到门首叩铜钹,来接迎的,正是门人魏贤,福安与他熟识,笑问:“哥哥过得可好?”
魏贤道:“甚么好不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也不来瞧我。”
福安道:“我来送过三回帖儿,不见你哩,接迎我的面生。”
魏贤道:“我有两月往乡下见亲去。”
福安道:“我说不是。”
魏贤问:“你来何事?”
福安道:“我来回帖。”取出递他。魏贤接过,领他到客堂吃茶,自去送禀,不过一盏茶功夫,魏贤回来,给他魏公公赏的一两银子,福安不收,只道:“哥哥拿去买酒吃。”起身要走,魏贤拦道:“陪我吃两钟酒再走。”
福安笑道:“你当值还吃酒,被魏公公瞧见,打你几棍子,勿要怪到我头上。”
魏贤道:“他房里有人戏耍,一时半刻管不到这里。”
福安复坐,魏贤端来一碗十来颗赤红大枣,一碟盐煎肉,用以佐酒。福安吃了口问:“魏公公房里来的谁?”
魏贤道:“怡花院的娼妓,乔云云。”
福安暗诧,表面不显,再问:“她可是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