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174)
乔云云道:“我有个请求,望韩大人成全。”
韩秋荣问:“是何请求?”
乔云云道:“我见这位魏千户面目冷峻,不如韩大人容颜亲善,心底骇怕,思绪易乱,前言不搭后语的。能否请魏千户暂行回避,我只与韩大人说。”
魏寅生气问:“你想做甚么?”
韩秋荣倒起了兴致,说道:“无碍无碍,我一个人审她绰绰有余。”魏寅无法,蹙眉离去。
见四下无人,乔云云才道:“我昨儿酉时到的,陈娘子在我之后,见人到齐,叙礼入座。魏公公点了《四声猿. 翠乡梦》一折,我边唱,边听他们说话,无非是些灯油运送之事。我唱完后,陈娘子唱了一折《四声猿.狂鼓史》,我持槌击鼓,好不尽兴。魏公公不爱听,觉得击鼓索命,有煞风景。陈娘子便不唱了。魏公公赞她唱得好,特赏她酒吃。我又唱了全套南曲《四季景》。已见陈娘子不支了。”
韩秋荣问:“如何不支了?”
乔云云道:“我风尘中人,酒醉不支与下药不支还是分得清的。”韩秋荣脸色凝重。
乔云云道:“萧大人起身告辞。魏公公说,陈娘子醉了,不妨留宿一夜,让我也留下陪她。萧大人把我带出厅外,我不肯离去,只说陈娘子还在哩,怎好丢下她一人。”
韩秋荣问:“他怎么说?”
乔云云道:“他骂我没眼识,说陈娘子吃了药酒,今晚抽身不得了,你想与她一齐伺候老骟驴不成。我说陈娘子是你弟妹,怎地羊入虎口,你却袖手旁观?萧大人说,萧云彰罪臣之后,他从来不认的,且又死了,陈娘子更无一丝瓜葛。”韩秋荣没忍住,骂了一声。
乔云云道:“我左思右想,前年萧九爷常在怡花院来往,用二十两包银包了我,免我受虔婆打骂之苦,过了大半年闲适光景,算得上知遇之恩,如今他娘子有难,我若置身事外,岂不猪狗不如,枉为人了。”
韩秋荣拈髯,大赞道:“萧大人位官权重,满腹诗书礼义信,却不如个妓娘有仁有义。”话锋一转问:“所以你与陈娘子合谋,将魏公公杀死后,放了一把火企图掩盖罪证?”
第140章 本性
接上话。乔云云听了,倒也不慌,说道:“请韩大人允我起来回话。”韩秋荣允了。
她站起身后,一声不吭解衣宽带。韩秋荣先是微愣,再要出言训斥,她却转身,以背示他。他顿时神情大变,惊骇不已。乔云云问:“大人可看清了?”
韩秋荣问:“这是何人所为?”乔云云未答,慢慢穿好衣裳,仍旧跪下道:“魏公公乃阉人,不能房事,生出淫邪之念,以残虐女子为乐,经他手死了的,不知多少,韩大人若有心去查,定有收获。我背上伤痕密布,新旧纵横,旁处的伤就不展了,免吓着大人。”
韩秋荣问:“既知他不善,理应躲避,为何还一再上门供其淫乐?”
乔云云道:“我不过是怡花院最低贱的妓子,只有人挑我,哪有我挑人的份。韩大人,我早晚是个死,若有杀人气力,早手刃他了,会等到这时?陈娘子遭他下药,精神恍惚,手足无力,怎么合谋联手杀他?更况他还会些拳脚功夫。”
韩秋荣问:“你说陈娘子被下药,你不是与萧大人先走了?”
乔云云回道:“我乘轿又辄回了。陈娘子原是官家女儿,萧九爷百般疼爱,身子格外娇贵,哪受得了魏公公的磋磨。我于心不忍,想着为她求个情儿,或替了她,这破败的躯体,再来一回也无妨。才走半途,见她摇摇晃晃逃出来,不顾多想,扶她出门上轿回了。”
韩秋荣只觉五味杂陈,细细端量她,她未施粉黛,衣裳简素,虽不如陈娘子相貌艳丽,但面如水墨,清淡却有韵致。看似柔弱却不软弱,如她虽跪着,一根脊骨却挺挺的。他痴活三十多载,不曾如此动容过,一时脑热,拿过披风,近前扶她站起,将披风搭她肩上,低声道:“先且回罢,本官定查明真相,予你一个交待。”
乔云云怔了怔,抬眼看他,面容清润和善,道了声谢,还了万福,告辞退下,沿走廊走时,远见魏寅迎面而来,她刻意避至暗处,待他过了,才显身继续前行,出了衙门,听得一声惊雷,狂风起,一阵大雨来,她慌忙乘上轿,轿夫跑得快,穿过三街两巷,一口气到百门油铺门首,她下轿走进铺子,问掌柜陈山:“陈娘子可在?”
陈山作揖道:“正在内房候着哩。”领她进了内房,林婵歪在榻上查账册,听得动静,见是乔云云,忙趿鞋相迎,披风沾半肩雨水,她接过手里抖了抖,衣料价昂,隐透一股麝香味儿,笑问:“魏千户送你来的?”
乔云云道:“不是他。”
林婵将披风搭架上,斟盏米酒给她,她接过吃了口,甜甜地。
林婵问:“可照我俩此前商量说的?”
乔云云点头道:“韩大人看着恁精明,不晓他信不信。”
林婵道:“这位韩大人,与九爷曾为国子监同窗,私交甚笃,我想,近朱者赤,他奸不到哪去。”
乔云云捂嘴笑:“我告你个秘密听。”
林婵道:“快说。”
乔云云道:“那会儿,魏寅与我势单力薄,欲找九爷合谋,但想他认贼作父,进国公府十数年,与萧肃康兄弟们相处融洽,实怕他近墨者黑,已与他们沆瀣一气,把复仇之事丢到爪洼国去了。迟迟不敢接近,我与魏寅几番试探,九爷口风严得跟铁桶似的,白白废了多少光景。”
林婵道:“九爷是这样的人,我与他成婚后,可烦他的性子,恨得牙痒痒想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