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69)
乔云云一声不言语,乐工弹琵琶拨筝,音调一起,她唱道: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魏公公听了,拍手叫好,喜不自胜,一径夸赞:“妙极妙极!比宫中乐师还强数倍!”赐她酒吃,萧书斟满,捧到她面前,乔云云道:“我这几日嗓子干痒,吃不得酒,给我蒸碗甜梨,润润喉就好!”
萧肃康皱眉道:“乔张做致,像甚样子。”
魏公公催道:“快去整治。”唤乔云云坐自己身旁,拉她手,给他斟酒,乔云云依命,并不撒娇弄痴,神情若即若离,反令人着迷。
萧任游笑道:“这妓儿好手段。”转而悄悄问萧旻:“哥儿可去过秦楼楚馆?”
萧旻道:“吾朝律法,官员嫖宿娼妓,按重罪惩,违者至少廷杖六十,不死即伤,我哪里敢?”
萧任游吃惊问:“你可有房里人?”
萧旻不耐烦道:“干五叔何事!”再不肯多答。筵席至夜深方散,乔云云随魏公公去了。
再说福安,从厅里出来,摸摸嘴唇,方知珍贵。他见萧勤、萧画、薛忠、薛诚、薛全等仆从,或蹲或站或倚柱,皆在廊下候命,恰厨役端了一大盆热腾腾粽子来,众人围拢上去拿,厨役求饶道:“给厅里主子用的,好歹留一些。”
福安略思忖,袖里取出帕子,包了五只粽子,往老太太院子方向而去。
第56章 重提
接上回,天色已黑,福安提一盏灯笼,迳到老太太院子,门未阖紧,轻推而进,正房透出昏黄光影,四周无人,他走到窗外,舔湿指头,戳破窗纸,往里看,那和尚果然是福觉,与萧老太太面对而坐,桌上摆满鸡鸭鱼肉,两人吃酒,他凑耳,偷偷觑听。
听萧老太太说道:“锦衣卫为何捕你入诏狱?可曾对你动刑了?”
福觉道:“一个商人,非咬定我往怡花院嫖宿,向土番(厂卫中负责缉捕的差役)告发了,拿我问话,未及动刑,刑部遣人来提我,走个过场,便放我出去了。”
老太太道:“我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怕你出甚么事儿。”
福觉道:“我好好的,能出甚么事?”
老太太道:“若非我连连催肃康救你,你能好好的?”又道:“这一碗野鸽子汤,足炖两个时辰,汤鲜肉烂,赶紧趁热吃了。”
福觉笑道:“竟还记得我好这口。”
老太太叹气道:“你在我身边长大,我怎会忘了。若不是当年灯油案.....”福安竖耳听至紧要处,肩膀被猛得一拍,唬得颈间汗毛耸立,心突突猛跳,回头见是惠春,恐她声张,强拉硬拽拐进耳房,阖上门,惠春疑心问:“你鬼鬼祟祟做甚么?”
福安懊恼道:“你还说哩!为你来送粽子,院里不见个人,想瞧瞧你在房里,你这一拍,差点把我魂也拍没了。”将拎的粽子递她,往椅上一坐,惠春接过,挨他身旁坐了,默默剥粽子,不敢点灯火,幸得月色比往夜皎洁,洒进一片清辉。
福安问:“你怎地不高兴?”
惠春低声说:“我俩的缘分,要尽哩!”
福安笑道:“此话从何处说起?”
惠春剥好粽子问:“可要吃?”
福安道:“我晚饭还没用,正饿哩。”接了咬一口:“红豆馅的。”
惠春继续剥,说道:“旻少爷房里,需有个通房丫头,免婚配洞房时露怯,今日老太太问我可愿意。”
福安道:“你怎么回的?”
惠春道:“我说容我想两日,老太太还笑话我,说这有甚想的,提灯笼也难觅的好事儿。府里上上下下丫头,哪个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更况旻哥儿模样有模样,才华有才华,又是朝廷官儿,日后把夫人伺候好了,提个姨娘,再生个一男半女,后半辈子就安稳了。”
福安道:“此话倒也无错。”
惠春咬口粽米问:“你也这样想?”
福安道:“我想有甚用,你想最顶用。”
惠春道:“我想听你怎么想的?”
福安吃粽子,总不说,被催得急了,淡笑道:“若国公府世代荣华,倒也是个安身立命的不错去处。”
惠春如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直钻到心底,她含泪道:“你送我莲花玉牌做甚么?还收下我的佛豆?”
福安笑道:“你强要强送的不是?”
惠春不吭声儿,慢慢将粽子吃完,站起后,解下腰间系的莲花玉牌,狠狠扔他身上,转身走了。福安看帘子掀起荡下,敛收笑容,自剥了个粽子吃毕,走出耳房,雪鸾坐在门首,捧把瓜子在嗑,吃惊问他:“你何时来了?”
福安笑道:“我送粽子来。”
雪鸾接过道:“怎忒的好心?”打开帕子,撇嘴道:“就两个!你不臊得慌?”
福安道:“老爷在花厅宴客,我好容易偷来四个,吃了两个,留两个给你。”
雪鸾道:“我谢你想到我。”
福安问:“老太太房里的和尚,还未走?”
雪鸾道:“那和尚宣经讲卷,不坐到二三更,不会走哩。”
福安见也问不出她甚么,指还要去伺候老爷,告辞走了,不在话下。
再说萧云彰,带了陈珀乘轿,来到清音堂,堂内坐无虚席,掌柜与萧云彰老相熟,领他走到一隅,王宏已自坐吃茶。
他三人寒暄一回,伙计送来一壶新茶,及几碟精致点心。台前两个艺人,一人执三弦,一人弹琵琶,歌喉若萧管,悠扬顿挫,甚是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