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7)
萧云彰问:“方才你们在院里做甚?”
福安回话:“客院宿的林小姐,房中没了火炭,惠春四处去借,无人搭理,我铲了半袋,让萧乾送去。”
萧云彰看向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淡道:“林小姐这门婚事,只怕有变。”
福安道:“也是可怜人。”
萧云彰道:“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你回房歇息罢,明日收拾收拾,即往大爷那去。”
福安退出房,见萧乾披一身风雪,刚刚回来,索性站在廊前,近了才问:“怎去了这些时候,让我好等。”
萧乾提了食盒,笑道:“惠春定要谢我,在厨房搜罗半天,皆是上等的酒菜。”
福安赞道:“这丫头会做人。”
两人进房坐到炕上,摆好炕桌,一盘糟鹅掌,一盘酱蹄膀,还有半只烧鸭,一大坛金华酒。福安倒酒,笑问:“烧鸭不是没了?”
萧乾也笑说:“惠春开席前偷藏了一只,给林小姐半只,给我半只。”
福安说:“她倒是为她人做嫁衣。”撕了鸭腿,送进嘴里,骨酥肉烂,果然美味。
萧乾道:“也亏得她热心,你是不知,我到那林小姐房内,冷得如冰窖一般,没得火炭,这一夜,非死即病。”
福安道:“大夫人手段,实在不体面。”
萧乾道:“可不是说,哥吃酒。”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钱串儿,递给福安:“林小姐赏你的。”
福安接过细看,用的新大红线,几股纽绞编成龙形,福安先道:“少见,怪是精致。”萧乾道:“林小姐自己编的,说这是钱龙,置于床脚,一整年财源不断。”
福安笑道:“明个我放到九爷床脚去。”
萧乾道:“我听说,林小姐此次带了嫁妆来,要和旻少爷成婚,年前收到信,大夫人不愿,房里时有吵闹声,还去老太太那处哭了几趟。”
福安道:“狗眼看人低。旻少爷也不愿?”
萧乾道:“恰恰相反,旻少爷倒是乐意的。”
福安笑起来:“这就有趣了。”
两人你一盏我一钟的吃酒,萧乾道:“我还听说,你要去大爷跟前当差,换萧贵来,可是真的?”
福安点头,萧乾问:“何时去?”
福安说:“待鸡唱后就去了。”
萧乾伤感道:“我可怎么办!”
福安笑道:“不是还有萧贵。”
萧乾啐口唾沫道:“他所到一处,那处便遭了瘟,不得安生。”
福安大笑,说道:“你怕甚!总有九爷给你撑腰。”
萧乾仍担忧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大爷那边来的人,只怕九爷也无能为力。”
福安道:“你日子实在难过,被欺负狠了,就偷来找我,我替你出主意。”
萧乾听了大喜,连忙谢过,酒一直吃到五更,方才收拾了,倒头呼呼睡着了。
第6章 将计
林婵一夜转辗反侧,听到鸡啼,索性早起,洗漱用饭,刘妈板了脸来伺候,林婵也不睬她,只命小眉做事。
不多时,听有人在院里喊:“林小姐在呢?”
刘妈出去说:“在的,你是谁,有何事?”
那人袖着手笑说:“我是绮雯,在老太太身前伺候,老太太让我来传讯,请林小姐往花厅听戏。”
刘妈进房回了林婵,林婵披上斗篷,见小眉半边脸红肿未褪,与她耳语两句,再命刘妈随她去听戏,刘妈嘟囔要回房换件衣裳,林婵便站在院中,和绮雯客客气气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
屋檐瓦楞覆了积雪,忽然扑簌簌整块落下,林婵眼明手快,一把拉过绮雯,幸躲得块,未曾砸到。
绮雯惊魂未定,恼羞成怒道:“哪有主子,站雪地里等仆子的道理,我先走,你们慢来吧。”转身要走,刘妈倒撩帘,慢悠悠出来了。
三人出了门,绮雯带气,快步走在前,林婵拉五六步后,低声问:“刘妈可是心里委屈?”
刘妈道:“哪里敢,我就是个奴才,任人捏扁揉圆欺负罢了。”
林婵问:“可是在怪我?”
刘妈回:“我掏心挖肝,所做一切只为小姐,有句诗说的,什么‘向明月,照沟渠’。”
林婵笑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刘妈说:“是这句话儿没错。”
林婵笑而不语,过了柳叶洞门,至花厅外,远见有几位爷,也来给老太太请安。
绮雯领林婵进明间等候,几房媳妇早到了,静坐吃茶,互不搭言,林婵先还不解,很快悟了,明间与花厅,仅隔一座紫檀木边座松竹梅菊图屏风,那边说话,这边若凝神潜听,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先是大爷请安,看座,说些体已话,老太太问萧旻怎没影子。大爷说:“萧旻在宫里。”
老太太问:“过年也不放出来?”
大爷说:“我也不清楚。”
老太太没再多问,大爷走了,四爷、五爷、七爷你方唱罢我登场,拐弯抹角讨银子花,老太太苦劝他们寻份事做,终是心软,禁不起磋磨,让嬷嬷取来银子,一一赏了。
后来的九爷萧云彰,听他说:“母亲让我挑两匹布,我带了来,烦请转交。”
老太太笑叹说:“只有你把我的话放心上。”她又赞:“这布花样倒是稀罕。”
萧云彰道:“松江棉布,衣被天下,松江铺面掌柜年前运到,箱封未揭,还没上市,待元宵节后,我挑些花样时新的,送来母亲和几位嫂嫂。”
林婵察觉数道目光射过来,佯装不知。萧云彰陪坐片刻,随便指了件事告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