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世界(76)
林婵想,我的妻,有些意境,我答他一句,说道:“甚么无故!何曾无故。”
萧云彰道:“那你说,我听着。”
林婵小嘴张张合合,终是没吐露半字,只道:“我非背后嚼舌根、告黑状之人,有事儿,必当面锣对面鼓,辩个清楚明白不可。”
萧云彰笑了问:“既如此,你落荒而逃甚么?”
林婵恼火道:“笑掉我大牙,谁说的,我落荒而逃?我出来散心罢了。”索性侧身一躺,再不睬他。萧云彰俯身,来扳她的肩膀,笑道:" 怎说着又不说了?我们当面锣对面鼓辩个清楚。"
林婵不经激,坐起挽鬓道:“要我说可以,九叔帮我做件事。”
萧云彰道:“甚么事?”
林婵道:“晋朝人车胤,从前家贫,灯油难得,便夏月用白绢做囊,捉数十只萤火入囊,用此照书,以夜继日。我看院中多萤火,这有瓶子,你捉十只来。”
萧云彰道:“怎地,你要读书考状元?”
林婵道:“我幼时在京,父亲在府中教学生读书,有位哥哥,曾捉萤火入瓶,送了我,挂在床央,如星辰入帐,碎火飞流,至今想念。”
萧云彰看她须臾,趿鞋下床,林婵微怔问:“你真去呀?”
萧云彰道:“娘子既要,亦非难事,何不达成夙愿!”林婵听了,心下兴奋,也紧随出房,见萧乾陈珀月楼,皆在院中,正和小眉说话,见她来了,近前见礼。
月楼含泪道:“奶奶让我好找。”
萧云彰四处观望,流萤飞入菩提树枝间,他卷袖勒臂,撩袍扎腰,接过林婵手中瓶儿,陈珀不明问:“爷这是为何?”
萧云彰道:“上树采萤。”
萧乾忙道:“爷我来罢,此树甚高,你若跌下,摔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萧云彰睨他问:“瞧不起我?”
萧乾道:“岂敢岂敢!爷一路未停,回到姑苏,又快马加鞭赶来明月寺,途中未曾停歇过,恐太过劳累,体力不支。”
林婵听了,刚想开口说算罢,陈珀袖手笑道:“由着爷去,他少年时,探巢上树,斸墙捉蟀,淌溪捕鱼,骑马逐鹿,甚么没干过,现今捉几只流萤,不在话下。”
萧云彰果如他说,退后强跑四五步,借力抱干,手脚并用,连蹬带攀,蹭蹭上树,至桠杈间,伸掌捂萤,捉住瓶中,再翻身下树,树枝摇得晃动,菩提佛子落了一地。林婵接过瓶子,凑近细看,眉开眼笑,颇为开心。众人皆笑了。萧云彰想,还是小女孩心性。
萧乾问:“爷前次上树,是何许时?”
萧云彰神情一黯,陈珀插话道:“爷如今的身手,丝毫不减当年。”
萧云彰吩咐:“你们回房歇息罢。” 月楼随小眉走了。
陈珀问:“爷何时过来,我给你留个门。” 未待答,笑着和萧乾告辞散去。
林婵将瓶子吊在帐中,看那萤火明灭,如疏星闪烁。萧云彰冲凉进来,上床平躺,陪她看会儿,说道:“月暗竹亭幽,萤光拂席流,还思故园夜,更度一年秋。(韦应物)”
这诗戳中两人心尖,皆没多话,片刻后,萧云彰揽她进怀里,林婵别扭一下,未再动了。
第62章 惩戒
接上话。萧云彰见林婵闭目欲睡,起身待离开,却被她拽住,他问:“怎地还有事?”
林婵朦胧道:“有蚊虫咬我。”
萧云彰道:“这些蚊虫,长在寺庙,听经卷,饮佛香,咬你两口,是你的福气。”
林婵道:“那你别走,福气让你,它们咬你个够。”
萧云彰道:“我一介奸商,血没你官家女甜。”
林婵抱紧他胳臂不放:“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萧云彰听了笑,持烛照帐打蚊,倒真打死三个,林婵这才翻身朝里睡了,萧云彰下床,走到禅房,只见陈珀和萧乾坐着,桌上放了茶,绿豆糕,薄脆,红枣,芝麻糖,两碗热腾腾的罗汉素面。
陈珀说道:“以为爷不回哩,没给你备一碗面。”
萧乾的那碗还未动过,忙递到萧云彰面前:“我才吃了两块绿豆糕,噎得慌。”
萧云彰正腹饿,接过筷箸,挟面吃毕,再吃了盏茶,简单盥洗后,萧乾收拾家伙,睡到外面间,陈珀关了门,和萧云彰同在榻上,一时睡不着,陈珀道:“月楼,我狠狠责备她了。”
萧云彰问:“责备她甚么?”
陈珀道:“对奶奶伺候不周,捅出这等篓子,若奶奶有个三长两短,可坏了爷的大事。”
萧云彰道:“你倒说说,坏我甚么大事。”
陈珀道:“林大人虽任同知,到底五品官儿,一怒之下,无异以石击卵;京城萧府,还在等着你俩,萧旻之心昭昭,与其说等爷回去,不如说在等奶奶。爷十数年的筹谋,步步成计,禁不起再生变故。”
萧云彰道:“你甚明智。”
陈珀道:“我告诉月楼,连爷对奶奶,如今亦百依百顺,她岂能不上心。”萧云彰没言语,合眼睡了。
京城萧府,萧肃康五更起身,洗漱梳头,穿戴齐整,出房赶去早朝,夜凉雨一阵,地面湿嗒嗒,福安撩帘安顿他入轿,再放帘,与萧逸紧随左右,出得府门,生一层薄雾,穿街走巷,路过翰林院,前方拥堵,边走边停,萧肃康心急,探头张望,恰右侧官轿打起帘子,乃户部侍郎姜丰,朝他作揖见礼,他颌首回礼。
姜丰笑问:“萧大人可闻风声,太子有意,将京城皇寺太庙中、长明灯所燃灯油,重用山茶油?”
萧肃康道:“我确不知!多年前那桩灯油大案、震惊朝野,皇上勃然大怒,惩治官吏,禁用山茶油,每每谈起,仍旧色变不喜,太子这是要不违而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