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57)+番外
赵濯灵的脸几日后恢复如初,玉牌碎也被信儿收了起来,李盈却再也没来过。
杨楚之事后,朝臣以后宫空虚、子嗣单薄为名,屡劝至尊征纳新人,弘业帝几番推脱,最终从朝臣所荐官家女里选了三个。
妙龄女郎二八年华,着粉衫,戴绒花,面若桃灼,姣好玲珑,连眼睛里都氤氲着水汽。
赵濯灵赐茶,女孩们饮不惯,只抿了一口便放下。
她笑问:“适才让你们回去,为何长跪不起?”
一蓝色衣裙的女子答道:“回贵妃,宫中最重法礼,贵妃宽仁,免去妾请安之礼,妾却不能自废礼仪。”
“我自己都不去仙居殿晨昏定省,没道理让你们给我请安。”
“贵妃之事,不是妾可妄测的,妾只管好自己。”
赵濯灵颔首,“董才人不愧是太常少卿之女。”
“贵妃谬赞。”
她喝了口茶,“宫中没有皇后,我又不问事,你们多去仙居殿陪陪太后,她喜欢热闹,以后就不用来我这儿了。进了宫,只要用心服侍圣人,早日诞下子女,太后和圣人必然大悦。”
“谢贵妃提点。”
满儿走进来,身后跟着三个宫娥,人人手中端着漆盘,盘上各有一个精雕细镂的首饰盒,依次放到三人面前的案几上。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备了些时兴之物。”
三人又连连拜谢。
——
宫道上,三位娘子并排而行。
其中一个敛了敛披袍的领子,“贵妃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很是亲切呢。”
董才人笑道:“赵女史是天下士女楷模,气量纯全之人,我今日得见真人,总算圆梦。”
“听说她惹怒了圣人,已经失宠多日了。”
“可她还是贵妃,连太后都不敢招惹她。”一年纪稍小的看了看四周小声道。
“我阿娘说,只有诞下皇子,才能在后宫立足。”
“杨氏育有儿女一双,不还是跌落高台?”
“也是,你我小心度日,只要太后和贵妃不为难我们就好。”
“赵女史才没有心思管我们。”董氏笑道。
赵濯灵确实没有心思管这些,她最近忙于书文,几乎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
新人一离开,她就回了西侧殿。
承欢殿的用度恢复到了正常水平,宫人见风使舵,暗中敷衍的也越来越多。澄泥砚换成了普通墨锭,上等麻纸换成了桑皮纸,可不妨碍赵濯灵奋笔疾书,纸张一摞一摞地消失,要么变成废纸,要么被装裱成卷、收在帙袋里。
笔墨流转间,一个月过去了,宫中为元日烘托的喜庆氛围飘不进承欢殿。
就在宫妃盛装打扮、为晚间的夜宴做准备时,承欢殿依旧是日常的步调。
贵妃不参加任何聚宴活动,这是宫墙内公开的秘密。
她昨夜睡得晚,午时方起,第一餐吃得格外多,饭后在殿中散步,走到鸟笼前,鹦鹉从水罐里抬起头,朝她叫唤了几声,滴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身上打转,迈出爪子小心挪动。
她打开笼门,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再一次引诱它出来。
鸟儿站在门前,拢着彩翅,“嗖”地钻了出来,向上冲去。
满儿惊喜道:“贵妃,它飞出来了!”
赵濯灵跟着鸟儿走出内室,看它绕着四壁乱飞,笑着走进了西侧殿,关上门,直到晚膳时分才出来。
她简单吃了几口去沐浴更衣,回来便闭门睡下,全城聚宴守岁时,东侧殿一片漆黑。
回殿之前,她还叫仆婢回宿处守夜吃席,满儿不放心,守在侧殿门外,硬是被她赶走。
宫城另一边灯火辉煌。
弘业帝手里端着酒盏,眼睛盯着大殿中的曳姿燕舞,心思却不安定。眼前闪过的是那抹既熟悉又陌生的倩影,晾了她一两个月,宫中进了新人,她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悠然模样,难道还真准备就这么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庄衡走过来耳语一番,他转头疑道:“睡了?”
“是。”
五弦琵琶止,教坊舞女翩然退场。
“陛下,”殿下一男子站起来,举起金盏,“臣满饮此杯,再为陛下歌一曲,可否?”
李盈笑道:“妙辞这是催我先歌?”
妙辞乃卢辩表字,他与李盈交好,二人年轻时常相伴玩乐,都是京城贵人中有名的浪荡子。
“臣不敢。”卢辩一饮而尽,放下酒盏,清清嗓子,唱道:“除夜宴,玉液一杯歌一遍。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君长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歌毕,众人叫好。
卢辩替人起了头,群臣便依次敬酒放歌,乐工也奏起了俗乐,融入流淌不息的祝酒词中。
李盈笑逐颜开,恍惚间回到了做闲散王爷的快活时光,俯视众臣,又涌起君临天下的激昂之意。他扶着食案站起来,走下高台,众臣也跟着起身。
他站在中央,长臂一指,“奏舞乐!”
清扬之乐陡变激烈,李盈挥甩袍袖,跟着节拍腾挪踢踏,越来越多人加入共舞,扭动腰臀,垂扬手臂,拍动身体各个部位。
拍张舞把聚宴的气氛推到了顶点,人人都沉浸在除日狂欢中,没有尊卑,没有俗务,没有烦恼。
——
翌日卯时初,从丹凤门到含元殿,火烛如长龙,点亮了半边天。
这是一年中的第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京城的文武百官和全国地方官、属国的使者都要进宫参朝。
昨晚在麟德殿陪皇帝又喝又唱的重臣强打精神,理了理朝服,带领群臣进含元殿,先拜贺至尊,再宣读贺文,一套仪程走完,少说要一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结束了,弘业帝回到紫宸殿,脱了礼袍,换上新制的黑色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