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76)+番外
丹卿默默在段冽肩上搭了件外袍,继续给他喂药。
一直喂到夜幕漆黑,汤药凉却,却还剩大半。
暖黄烛光里,啁啁已经乖巧睡下,就睡在丹卿做的小窝里。
丹卿端来热水,给段冽擦完身,随即吹灭烛火,躺到另侧的床上。
丹卿以为,他不会那么快睡着。
可神奇的是,闭眼的刹那,他便沉沉坠入梦乡。
夜很深。
月光笼罩下的憔悴男子,极小幅度地动了动手指。
段冽的意识,时常处于混沌与清晰之间。
他的躯体分明沉睡着,灵魂却脱离外壳,漂浮在半空。
它什么都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感知到周围一切,包括那道熟悉的,却怎么都令他想不起来的声音。
不知是从哪天哪日起,段冽幽暗潮湿的四周,突然涌现出好多阳光。
它们暖洋洋地包裹着他,将他带出不见天日的湖底。
然后,他闻到了草的清香、花的芬芳……
是谁在照顾他?
那人的动作似乎很生疏,勺子经常磕到他牙。
还有几次,他背着他,把他的头撞到了门,应该是门?或者是梁柱之类的硬物。
挺疼的。
段冽心里有些生气。
好在那人总是很诚恳地道歉,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声“不好意思”,还很快为他涂抹清凉药膏。
看在他如此识趣的份儿上,段冽也就懒得同他计较。
但有一点,段冽已忍无可忍,他能不能别总自以为是地瞎折腾他?
他并不想出门晒太阳,或是听黄昏的鸟群唱歌,更不想感受暖风抚过他身体的美好。
所以,能让他安安静静躺着吗?
终于有一天,那人仿佛听到他心声。
他没有把他背出破庙。
段冽的一抹灵魂睡醒时,在头顶到处飘,却闻不到那人的味道。
就连往常同那人叽叽喳喳的那只蠢鹰,也不见了。
真好啊。
段冽心里想,他可算摆脱了那人的控制,也不必被那人和鹰吵嚷得睡不着觉。
他舒舒服服躺着,然而,古怪的是,他竟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
时间仿佛过去很久。
破庙外,忽然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仿佛已有人进来。
段冽手指猛地动了动,眼皮轻颤,终于睁开沉睡许久的一双眼。
第40章
睁眼的瞬间, 无数璀璨光芒,大量涌入段冽眼眶。
困顿于黑暗太久,此番又受到强烈刺激, 段冽眼里,甚至沁出一股生疼的湿意。
他很快就学聪明了,先掀开小小一丝眼缝, 等适应光线, 然后再度睁开眼。
那人似乎刚刚进来, 又出去了。
段冽遗憾等待片刻, 滞缓地徐徐转动脖颈,随即,眼底满是讶然。
这间干净整洁的屋子,还是他那日走投无路, 跌跌撞撞跑进来落脚的破庙吗?
段冽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前些日子,他病得稀里糊涂,压根没精力注意破庙的样子。
记忆之中,似乎糟糕至极。
处处布满蛛网,就连他咳嗽两声,屋顶都扑簌簌掉落灰尘。
更别提各种腐朽的木头, 以及积满蚊虫尸体的破烂瓦罐。而且, 段冽记得, 那扇小窗, 分明已经破损严重。然而现在, 它被钉上一根根新木, 阳光温柔地照进来,在地面映出横横斜斜的阴影。
是谁把破庙收拾得如此明净?
又是谁给他更换衣物、铺床擦身?
是途经此处的好心路人吗?
总不至于是神怪志异里的那些妖精鬼魅吧。
段冽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并非绝处逢生的喜悦, 也不是对那人无以言表的感激。
而是很不真实,很担心这是场虚幻梦境的忐忑。
这二十年的人生,段冽实在是太倒霉了。
老凉王的点滴之恩,是他生命中仅有的温暖,所以他竭尽全力,拼命完成老凉王交代给他的遗愿。
他不敢再奢求,也不敢再期盼,有谁能在他悲凉的人生里,再注入一丝不求回报、不含目的的温暖……
终于,那轻浅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段冽猛地一怔,试图转头去看。
可他这具病体过于僵硬,像经年失修的一台机械。
动作幅度稍微大点,便能听到骨节噼啪的声音。
等段冽终于成功抬眼,那人却已然转身。
他背对着他,忙碌起了什么,依稀有水流哗哗,还有翅膀扇水的声音。
那人穿一袭微微泛白的青衫,墨发散在后背,身形很是纤瘦。
个头算是高的,依稀是个年轻小公子。
段冽不知那人正在做什么。
伴随着他双手的动作,他浅青色衣袖,很轻地随风摇曳着,像展翅欲飞向屋外的两只蝶。
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不,是好像很熟悉。
段冽莫名有些绝望,他脑子是不是都因这场病,而锈掉了?!
为何他明明觉得,他应该认识这个人,脑海却无法想象出他的面貌,还有他的名字?
申时初。
太阳已然西斜。
今日清早,丹卿便带着啁啁,进附近的山里采摘药草,顺便挖了许多野菜。
正巧小溪里有鱼,就捞了几尾小的。
丹卿还真没捞鱼的本事,他一下水,鱼全跑了,有时候手刚碰到鱼身体,那鱼儿便滑不溜秋地一甩尾巴,反倒溅了丹卿一身泥。
摸约围观得过于生气,鹰雕半扑腾着飞过来,用喙往水里啄,倒还真被它啄出来些。
奈何啁啁只剩半边翅羽,没了从前的敏捷,也搞得全身乌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