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格妮已经不再是利文记忆里那个腼腆的小女孩了。
此刻的她戴着无框眼镜,身穿背心与热裤,因为是接到利文的联络后匆忙起身的,她只随意披了件睡袍当外套,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没有形状。
“抱歉利文……科尔他就是这样,永远都这么像小孩子。”
利文扛着科尔,梅格妮给他们开门。
走在前面的她长发摇曳,那一头红发在夜色里呈现出葡萄酒般令人心醉的色彩。
即便利文其实只在资料里看过、而没有实际喝过葡萄酒这种地球时代才较为普遍、如今已是有价无市的奢侈品,他也能够想象葡萄酒给人带来的微醺与燥热。
“没事、没什么……”
梅格妮身上淡淡的香气被风送到利文的鼻尖,这一瞬,利文仿佛嗅到了鲜妍的玫瑰。
也是在这一瞬,利文仿佛被玫瑰的尖刺所伤,心中流血不止。
在梅格妮与科尔来到孤儿院以前,他是一个人。
现在,他又要变回一个人了。
“婚礼时,要挽着我出场吗?”
地球的风俗,婚礼时,新娘会挽着父亲的胳膊出场,再由父亲将新娘的手放到新郎的手里。
新娘没有父亲的情况下,则会由新娘的男性长辈、男性亲属来扮演父亲的角色。
梅格妮一直都很憧憬地球文化,也因此利文才会受她的影响学习了地球的婚礼习俗,知道了“葡萄酒”这种东西的存在。
作为没能被梅格妮爱上的那个失败者,利文是没法亲手送梅格妮一场地球式婚礼的。但他想,至少婚礼开始的前五分钟,他可以站在父亲兄长的位置上,将梅格妮托付给她爱的人。
这会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她挽住胳膊。
即便如此,利文也想祝福梅格妮和与科尔,自己亲爱的弟弟与妹妹。
梅格妮明亮的眼睛朝着利文看了过来,她咯咯轻笑:“好啊!”
在梅格妮看来,那天科尔找利文出去喝酒,仅仅是为了坦白他们即将结婚,并且为了结婚打算搬出去。
她并不知道科尔去赌博,不仅输光了他们二人的积蓄、还让利文替他偿还大笔债务的事情。
而利文,为了梅格妮的幸福,他决定为科尔保守秘密。
——他不想成为破坏者,破坏梅格妮与科尔即将到来的甜蜜新婚。
他不想被梅格妮讨厌、不想被科尔记恨,他仍然想做他们的大哥。
当然也因为,梅格妮幸福的笑容像是灼烧般印在他的眼底,让他无法忘记那种打从心底涌出的、饱含着痛苦却也深深欣慰的感受。
那时,在那个夜里,在那个三人合住的家中,在场的三个人都以为在前方等待着梅格妮与科尔的会是幸福、喜悦,以及希望。
直至——
“为什么你又去赌了,科尔?!”
利文攥紧科尔的领口,几乎要将科尔从地上拎起来。两人的脚下,那里是一堆飞散的催缴单。
这些催缴单来自各种机构,有的是一般的市政机构,但更多的是一些背后站着**势力的高利贷。
由于科尔迟迟不缴纳利息也还不上本金,这些催缴单便被投递机器送到了作为科尔紧急联系人的利文那里。利文这才知道科尔又又又欠了债。
而这仅仅是科尔与梅格妮结婚后的第二个年头。
不过是一年的功夫,科尔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有大学时那种风华正茂的青春气质,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一向挺得笔直的脊梁也在不知不觉中弯了下去。
“我、我也是为了给梅格妮换个大点的房子啊……!”
科尔涕泗横流,整个人像孩童般发着抖。
“梅格妮怀着孕,她马上就要做妈妈了……我不能让她住在这种地方啊……!我怎么能让她和我的孩子住在贫民窟里呢?”
理智告诉利文,他应该痛斥科尔:“既然你都知道孕妇不该生活在贫民窟这种见鬼的地方,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梅格妮来找我呢?我们三个人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租个院子,住在北区,或者南区。”
又或者他可以说:“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地把做佣兵的钱积攒下来?梅格妮也有积蓄的吧?你们哪怕是去西区附近住,也好过两个人挤在贫民窟里!”
但利文说不出口。
因为他理解科尔的焦躁。
科尔比他和梅格妮更晚做雇佣兵,很多活计都不是那么熟练。又因为体力体格都不如其他佣兵,得到的薪水往往要比其他人低。
可科尔也有他的自尊心。他不想对年长的他或是梅格妮开口,也是因为不想又被他们二人当无用的小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油瓶看。
“……这次我不会原谅你。”
利文松开了科尔的领口,科尔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梅格妮暂时由我来照顾。……她已经快生了,现在经不起折腾。”
“你,去把欠的钱还掉。所有、全部,都给我还掉。”
利文说着,从自己的携带终端上给科尔转了一大笔钱。
这是他这些年来做雇佣兵做攒下的所有钱。
科尔从震惊、难过、难以置信中恢复过来。他的脸上重又出现惊喜的笑容,大悲大喜扭曲得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像打翻了所有色彩的调色盘,看起来一塌糊涂。
卧室那边传来了梅格妮痛苦的呻|吟。
这让利文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向了梅格妮所在的卧室。
即将临盆的痛苦让梅格妮神志不清。她哀嚎着蜷缩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抽搐那样扭动着身体,撕抠着可以抓住的任何事物,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咬住利文抱她上车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