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出逃(29)
“怀珠?”
“怀儿。开开门。”
……
“阿珠。我有话和你说,你见见我。”
薄薄的雪渣儿落在他肩头,很快洇成几小片潮湿。
陆令姜沉吟片刻,寒鸦色的长睫掩了掩。怀珠这副消极态度令人好生挫败,他总不能在此站整晚,放任她这般任性,一辈子不和她亲近。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濛濛月光散射,垂下一爿寒冷的阴影,显得有几分孤独。
恰在此时闻隔壁怯生生地开门,一稚气的少年探出头来:“姐……姐夫?”
陆令姜忽然侧头,见只是个半人高的小团子。这称谓还挺有意思的,他弯腰问:“小朋友你是谁呀,怎么叫姐夫?”
怀安的齐刘海被陆令姜掀了下,愣了半晌,才想起姐姐说过这个哥哥是坏人,立时后退,显露几分畏怯之意:“你个烂人,不许过去伤害我姐姐!”
陆令姜哑然,伸手去摸怀安软蓬蓬的小脑袋,白净如雪色的长指搭在怀安脖子上,轻飘飘就把他拎了过来。
“烂人?谁是烂人。”
乳母战战兢兢立在远处,知这一位是太子殿下,不敢干涉半分。
白老爷赶来,大惊,急忙要说情,却被两侧卫兵两条画戟叉到了远处。
怀安拼命挣,眼睛溢出泪来,却无法摆脱丝毫,不屈地瞪着陆令姜。陆令姜薄薄的眼皮眯了下,冷漠疏离的三眼白如猫儿慵懒,没有放人的意思。
怀珠这时哐地一下打开门,目蕴怒色:“松开我弟弟。”
她一说,他本能地照做了。
怀安如遇救星,哇地哭出来,扑到怀珠腿边。怀珠怨然剜着他:“太子殿下连小孩子也要欺辱吗?”
陆令姜缓缓站起,终于得见怀珠,那些玩味和浪.荡都收起,正色道:“你别误会,我没把他怎么。”
怀珠道:“你没把他怎么他会哭?”
陆令姜道:“我只揉了下他脑袋。”
怀珠冷冷道:“你的话我半字不信。”
陆令姜默了一息,问:“怀珠,我还想问问你怎么教育孩子的,明明一开始是姐夫,为何变成了烂人,嗯?”
在她心里,就把他当成烂人?
说实话听孩子叫姐夫的刹那,他心里暖暖的,可随即那句又让他心猛然一刺。
她满心关怀这没血缘关系的弟弟,却对他这最亲近的枕边人背刺腹诽。曾几何时她热忱黏在他身边,也对他说“太子哥哥我喜欢你,我想要你陪陪我”。
怀珠抿了抿唇静默,没什么好解释的,领了弟弟要回头关门。
陆令姜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回到自己怀中。
“你跟我来。”
第16章
挽留
陆令姜连拖带拽地将她带到白府后园的寤园柳淀之间,这处月光最盛,秋水白而冽,泠泠瑟瑟,是处天然的好地方。
他又不知从哪儿弄了两把长剑,兴致蓬勃地试试剑锋,将其中一把交给怀珠。细雨迷蒙,宽阔的四角亭可遮风挡雨。
她在前,他在后。陆令姜依依引导她用剑尖在半空滑出一个弧度,招数似曾相识,笑吟吟道:“小观音?记得咱们以前互相比划吗?”
怀珠的养母秋娘从前是勾栏的舞姬,最擅剑器舞。怀珠曾为陆令姜自创过一套剑法“一剑钟情”——即舞到最后恰好能甜甜蜜蜜地跌在他怀中撒娇,亲吻到他,死缠烂打不厌其烦,小女儿家的把戏。此刻他带她挽的,正是那招“一剑钟情”剑法。
怀珠微有所感,剑柄自主转动两下,却不是跟随陆令姜的动作来的。剑尖交织,仿佛蕴含别样的情绪。两人曾经那些美好记忆,鲜活地浮在眼前。
一剑舞罢,陆令姜贴身啄了啄她的额头,含笑捻着她微翘的朱唇,一双温情脉脉的仙鹤目中清晰地倒影着她的身影。
“……你编的剑法很好啊,但其实不如两把剑,一支一见钟情剑,一把相逢恨晚剑。我们一见钟情,也是相逢恨晚。你送我一见钟情,我送你相逢恨晚。怀儿,咱们的感情从来不是没有回声的。”
回忆他初次看到那张《鱼篮观音图》,的的确确觉得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见她没甚反应,他又放下剑,郑重其事地竖起右手三指,祈饶服软说:“好啦,我发誓,我以后不再见晏苏荷。若再惹你生气,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你便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唇角带笑,长目潋潋,亮得像星星。
她那日抛下恩断义绝四字就走了,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真真令他五味杂陈,今日他正式向她道歉,也是第一次正式挽回她。
后园夜景极美,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他的道歉够诚心,气氛也甚暧暧。观怀珠,她眼神迷离着,倒不像刚才那般坚决拒绝。
陆令姜感觉有戏,缓缓站起身来,垂下头,像小心翼翼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记缱绻的吻将落在她牙绯色水润的唇间——他们的重归于好之吻。
怀珠却侧头避开了。
她生疏道:“我还有重孝在身,不能侍奉殿下,还请殿下找别人解决。”
腰间的白麻腰带,分外灼人眼。
陆令姜的希望骤然消散,小心经营的氛围被她一句话打碎,心头又酸又颤。
解决?难道在她眼里,他脑子里只会想这些?
联想起她教她弟弟的“烂人”,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他顿了顿,没说什么,雨纷纷扬扬逐渐变成了雪糁儿,空气异常寒冷,凉得人心也寒。
自从落水以来,她那双生病的漂亮眼睛总是氤氲着一团雪雾,令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