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梦醒花自开(42)
“Keep quiet!”领头人压着嗓子。
“Keep quiet if you don\'t want to be caught!”领头人再次重复。
船屋内又迎来满室的光,他被刺的眯起眼睛,所有人都仿佛定格一般屏住呼吸,他的大脑有几秒钟的停滞,随着光又暗了下去,他愕然张开眼睛,这光……是海警巡航船上的转轮灯,那也就是说,巡航船距离他们已经不过百米。
“Where are we?”他勉强挤出声音来。
“No national boundaries!”领头人冷冷回道。
他忽然紧张的厉害,没出国界!那就意味着如果现在被捕,他的所有计划都将面临失败,他会面临拘捕,盘问,然后一遍一遍被核查身份,如果他身份造假的事情被发现,他会立刻陷入拘禁,更可能被怀疑成国际间谍,甚至因为他的身份背景引发政治交涉,更重要的是,在那一遍遍无休止的审查中,寻找林梦的事情将被无休止的耽搁,那将是最坏的结果。
领头人重新走回控制室,三个印尼人面面相觑,他耳中忽才听到巡航船的轰鸣声,那女人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
他努力撑起身,忍不住咳了一小口血,又用手背抹掉,“Ok!Let\'s stop !If it\'s found it\'s not good for us!”
那三个印尼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Let her go!”他一点一点朝那女人的方向爬去,目光坚定而谨慎,“Let us walk out of the borders quietly!”
那三个印尼男人紧盯着他,他停在那女人面前,喘了两口气,“别怕,我会保护你。”
那女人霎的哭出来,紧捂着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程津珩强撑着坐起,不禁猛咳了两声,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到我身边来。”他轻轻扯动她的胳膊,想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那女人却猛地上前将他抱住,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没时间了!”他的声音快要被海水淹没,努力从她臂膀下挣脱出来,“船停了!”她看着那个女人红肿的眼睛,“领头人已经放弃我们了。”
“什么?”那女人不敢相信,沉下心来感受海水拥着船身一荡一荡的,她心中一赫,“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撑着站起身来,看了看那三个惊慌失色的印尼人,“Follow me!”
他们跟着程津珩走进船屋控制室,领头的澳洲男人果然弃船而逃,程津珩看着他们,“回去已经是不可能,我们只能继续向前。”
那三个印尼人似懂非懂,看着程津珩按下发动机启动键,船屋重新发动,他看了一眼发动机启动键上方的指南针,又看了看远处犹如星光一般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灯塔,然后重新调整方向。
他已经可以听见巡航船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现在,他们被发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巡航船的转轮灯再次射进来,他将船屋行驶速度调到最大,只要再给他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可以开船越过澳大利亚边界。
他猛地闭上眼睛,巡航船的转轮灯直直射向他们,然后他听见空鸣又粗糙的扩音器在海面回荡,就像摄人魂魄的诅咒。
“前面的船只,请立即停下,请立即停下!所有船上人员请立刻站到甲板上!请立刻站到甲板上!”
绝不可以!他双眼猩红,狠狠盯着前方暗黑的海面,就像陷入某种可怕的执念,双臂狠狠握住船舵,他不能允许自己失败,因为这是他可以找到她的唯一方式。
“你听到了吗?他要我们停下。”那女人紧张的握住他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能停!”他语气决然,听得那女人心神一骇。
巡航船越来越近,三个印尼人彻底慌了神,在他耳边争吵起来。
他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像着了魔一般,连呼吸都是那么谨小慎微,他们就快到了,就快到了,只要!
船屋在他紧绷的一瞬间戛然而止,他错愕的看向身侧的人,约克角海警左手拿着起动机钥匙,右手用枪支指着他的头,冷酷决然的命令道:“Stop here!”
他紧绷着的所有气息终于在这一刻松脱,眼中的点点星辰也随之消失,他霍然脱出一口气,就像失掉所有力气一般绝望的跪到船板上,他终于还是失败了,他的最后一个希望,终于也被海水无情的淹没在这苍茫幽深的大海之上。
当天夜里,船上的所有人被带到约克角海警局,警察没收了他的背包,将他们全部收押在一个十平不到的小监狱里,三个印尼人先被带去审问,天刚亮的时候,他们被遍体鳞伤的丢进来,接着三个印尼人缩在一块失声痛哭。
程津珩心中了然,澳洲海警对他们不会客气,以他们偷渡客的身份,就算在监狱里被打死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怕吗?”那女人靠在冰冷的墙面上颤颤巍巍的问。
“别挣扎了。”程津珩双目空洞而绝望的盯着前方,“回去承认错误,接受处罚,然后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那你呢?”那女人紧张的握着他的胳膊,“你杀了人,一旦在澳大利亚判刑,你会被他们折磨死的。”
他苍白一笑,那么的混沌与绝望,眼角也跟着慢慢渗出两滴泪来,如果找不到她,他与死了没有分别。
“You!”白人狱警朝那女人招手,接着那女人被带去审问。
没过多久,那女人被放了回来,浑身都在颤抖,“我……我听你的,全都招了。”她连声音都在发颤,“看他们的意思好像要把我遣送回国。”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那很好!”他的眉眼毫无波澜,“以后别再过这样的日子。”
“可是你怎么办?” 那女人突然握住他的手掌,“他们看到你开船,把你当成蛇头,甚至还拿到了印尼人的证词。”她突然无能为力的停顿下来,“而现在,我的证词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她的手指冰凉,程津珩僵涩的抽出手掌,狱警已经在门口处向他招手,他站起身浑沉的朝那走去。
“What’s your name?”审讯的海警问他。
他颓靡的垂着脑袋,嘴边生出一层淡青色的胡茬,审讯室冷白的灯光将他颓靡的身影印在浅蓝色的桌面上,他手腕上带着手铐,微微一动便有金属摩擦的声音。
白人警察将手缓缓撑在桌面上,“not to speak?”
“I plead guilty!”他认罪,现在无非两种结果,拿出合法的假身份,否认策划偷渡,然后请律师来为他辩护,其结果是无罪释放然后继续在澳洲做父亲的囚徒,二是以假身份承认犯罪的事实,做一名真正的罪犯。他无奈且讽刺,可这两者又会有什么不同,如果让他选择,与其在父亲手下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宁愿做法律的囚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What?”
“是我开的船。”他用纯正的英语回道,然后拿起笔在审讯纸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这里面有我的身份信息。”
“OK!”白人警察粗壮的手臂撕下审讯纸,“Goodluck!”
他被重新带回监狱,只是这次不同,他被带进狭小的单人间,房间里昏昏暗暗的,足够将他的绝望隐藏在暗色之下,至此,他再没有见过船上的人,直到三天以后,他名义上的母亲带着父亲身边最信任的陈律师出现在约克角海警局。
陈律师首先与他进行了单独会面。
狭小的接见室内,陈律师首先提到程市长。
“程先生很悲痛!”
他狼狈不堪,眸光中仿佛有岁月沉淀后的痕迹,却带着嘴角惨白的笑,“是我自己走错了路。”
“来之前,我建议程先生写封信给你,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却只是叹息的摇了摇头。”
程津珩垂下头,他们父子本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现在的情况对你很不利。”陈律师说道:“所有证据都指向你,尽管船只并未驶出澳大利亚国界,但三个印尼人的口供以及海警的亲证已经变成很难推翻的事实,最主要的是,你亲口承认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