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朝一日她不能再给家族、再给父亲带来价值,他待她的态度还会像以前一样吗?
这些年,父亲从她身上得到的回报,早已远超父亲在她身上的下注。
她与霍家,早已不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兵部尚书之位,确实是她对父亲的敲打。
但这样的敲打,又是多少人心心念念求之不得。
霍家身为她的家族,已经足够荣耀。
只要父亲懂得知足,别去肖想那些不能触碰的东西,霍家的富贵显赫,必定延绵数代。
***
霍世鸣浑浑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皇宫的。
一路上还有一些个不长眼的,没看出他的不对劲,过来向他道贺,问他什么时候再举办一场宴会。
霍世鸣没有心情应付他们,胡乱点了两下头,又随口应了几下,就推开面前拦路的人,匆匆回了霍府。
方氏正在厅堂里,和儿媳妇关氏商量着过年的事情。
看清霍世鸣的脸色时,方氏一愣。
“……老爷,是出了什么事吗?”
霍世鸣神情僵硬:“没出什么事。”
霍世鸣的脸色,可不像是没出事的样子。
但多年夫妻,方氏对霍世鸣还是了解的。
见他不想说,也识趣地不再追问,默默转移话题,说起自己收拾行李的事情。
他们在京师一住就是半年,燕西军务繁忙,等到一过完年,霍世鸣肯定要立刻动身返回行唐关。
方氏提前将东西整理出来,也免得临到要出发了手忙脚乱。
“不用收拾了。”
“老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着糊涂。”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太后娘娘已任命我为兵部尚书,年后无需再启程回行唐关。”
方氏:“……”
想到自己以后要一直待在京师,方氏的心口也开始发堵。
再晚些时候,儿子霍泽和军师孔易一起过来了。
书房里,三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孔易主动开口打破沉默:“我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将军会失态。”
霍世鸣端起一旁已经冷掉的茶水。
冰凉的茶水灌入喉咙,霍世鸣心中燃烧着的那团无名怒火,也终于被浇灭。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不管心里作何感想,至少面色好看了许多。
“昨天在皇宫里,太后突然开口要我留在京师,一家团聚,我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我也没想到,太后动作会这么快。”
孔易也不得不叹服:“太后娘娘决断之快,对出手时机把握之准,确实是我凭生仅见。”
霍世鸣不满地看了孔易一眼。
他现在要听的不是孔易对太后的夸奖。
孔易好脾气笑笑:“将军莫恼。”
霍世鸣知道自己是在迁怒。
他叹了口气,缓和语气:“我应该听你的,这段时间不要那么张扬。”
霍世鸣这样的性情,在低谷时还能蛰伏,事事顺遂时反倒容易志
得意满。
在他第一次举办宴会邀请朝臣时,孔易没有劝阻。
在他第二次举办宴会邀请朝臣时,孔易也没有劝阻。
到第三次时,孔易方才开口,霍世鸣却被同僚的拥护与吹捧蒙住心智,听不进去孔易的劝阻。
如今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才知道孔易说的都是至理名言。
还是得多听听聪明人的建议啊。
孔易没有抓着这一点斤斤计较,反而温声劝慰起霍世鸣:“文盛安有多难缠,我清楚,将军更清楚。事成之后庆祝一二,也是人之常情,将军无需因此烦忧。”
霍世鸣心里舒服了一些。
孔易道:“我看,太后娘娘突然决定调将军回京,症结还是出在行唐关。”
霍世鸣被孔易这番分析转移了注意:“无锋前两日回京了。你说,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孔易道:“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
霍世鸣身体向后一倒,背脊紧贴在椅背上:“他在行唐关一待就是半年,能查出来一些事情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查出了些什么。”
孔易垂眸思量片刻,突然开口:“行唐关副将刘集,现在还被关押在京兆府牢房里面吗?”
霍世鸣一愣,不怪他一时间忘了刘集这个人,实在是刘集被关在牢房里太久了。
太后扣下刘集,却迟迟没有发落于他。
霍泽适时开口,将事情揽下来:“我这就去查。”
孔易道:“如果刘集被提审了,就说明无锋查到的东西,和刘集有关。如果刘集没有被提审,我也猜不到了。”
霍泽家世显赫,出手大方,喜欢结交朋友。
他在许多衙门都有认识的人。
想要打听到一些机密不容易,但想要打听一个犯人是否被提审过,还是不难的。
不多时,霍泽就带着消息回来了:“两日前,丁景焕去京兆府提审过刘集。”
“孔军师当真是神机妙算。”
霍世鸣原本低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至少他弄清楚了太后对他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不再像先前一样一头雾水。
“之前我还为自己联合百官驱逐文盛安一事沾沾自喜,现在才知道,留着文盛安,比驱逐文盛安要好。”
霍世鸣要说一点儿都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文盛安还在朝中,还能威胁到太后,太后绝不会轻易动他的兵权。
他以为文盛安倒下以后,父女两以前因为文盛安闹出来的矛盾都可以解决掉,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没有文盛安从中作梗,只是撕开了父女关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让父女间的矛盾真正暴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