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帝人生弥留之际,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江山社稷。
“立储一事已经迫在眉睫,永庆帝还有时间下令处死自己的三儿子,幽禁自己的四儿子和六儿子,却没有时间留下一道立储的诏书?哪怕只是一个口谕呢?”
这才是整件事情里,最大的疑点。
如果永庆帝已至弥留之际,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秋后算账,而是定下大义名分。
只有永庆帝还活着,只有这一切都是在做局,才能说得通永庆帝为什么没有留下立储诏书。
丁景焕恍然,在这一刻,他终于是将所有事情都串起来了。
“假设永庆帝最属意的继承人,真是年纪最小的十皇子,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无锋一愣。
他也没有漏听什么关键词,怎么突然就跟不上丁景焕的节奏了。
丁景焕解释道:“你觉得大燕是现在起兵北伐,对大穆更有利,还是拖到几位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永庆帝驾崩,新帝登基后再起兵北伐,对大穆更有利?”
无锋回答得毫不迟疑:“当然是前者。”
“不错。”霍翎微微一笑,“永庆帝是想一石三鸟。”
一来,大燕与大穆之间,迟早会有一战。双方都在憋着一口气,只等着一个契机就爆发出来。
再拖下去,对大燕来说是有利的,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备战,对大穆来说就未必了。
与其指望年幼无威望的儿子来解决麻烦,不如趁着自己有生之年,提前引爆潜藏的危机。
在大穆早有准备的前提下,这一战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二来,大燕对大穆的威胁越厉害,大穆的储君之争就会越快落下帷幕。
三来,萧国英是燕云守将,萧国英在战场上的表现越好,越能帮助后方的十皇子坐稳储君之位。
……
无锋听得心服口服,行礼告辞,准备回去命人严密监视萧国英的一举一动。
丁景焕也跟着起身,却不急着走。
“娘娘。”丁景焕语带笑意,“这一切都是您的猜测。如果您猜错了,日后会可惜自己错过了此等天赐良机吗?”
霍翎抬眸眺望北方:“不会。”
如果说最开始看到密报时,霍翎还有些心动和纠结的话。
那在和无锋、丁景焕聊了这么久以后,她就彻底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现在就谈什么收复燕云,还为时尚早。
收复燕云是举国大战,她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先吞并羌戎。
等彻底消化完羌戎的战果,再以羌戎为跳板,与大穆展开殊死决战,角逐出真正的天下共主。
所以,不管她的猜测是否为真,不管大穆那边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都不重要了。
隔岸观火,推波助澜,也不失为一种应对良策。
“急什么呢。”
霍翎对丁景焕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
天章阁外头种有一排百年梧桐,正值盛夏,知了藏在枝叶间鸣叫不绝,拂面吹来的夏风都染上了几分聒噪。
下午第一堂课是宋叙的课,他用过午膳,稍作休息,提前一刻钟来到天章阁。
季衔山已经到了,正端着一碗绿豆汤慢慢喝着。
瞧见宋叙进来,他吩咐一旁伺候的小福子:“给宋老师也盛一碗。”
师生二人用过绿豆汤,宋叙开始给季衔山上课。
这一上课,宋叙就发现季衔山的状态有些不对。
“陛下?”
季衔山回神,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尴尬之色:“我方才在想别的事情。我们继续上课吧。”
宋叙笑容温和,继续方才的讲述。
季衔山认真听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分心。
宋叙合上手里的书籍,温声道:“陛下今日可是有心事?”
季衔山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叙道:“陛下方便与我说说吗?”
季衔山想了想,屏退周围伺候的宫人和几个伴读,待到书房里只剩下师生二人,季衔山才开口道:“有件事情,想请宋老师帮我参谋参谋。”
宋叙露出倾听之状。
季衔山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宋老师,我不想一天到晚都待在天章阁念书。”
宋叙没有说什么“陛下年纪还小,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孩子都不喜欢一直被大人当做孩子看。
下个月就是陛下的十二岁生辰,如果算虚岁的话,陛下已经十三岁了。
这个年纪放在民间都算是半大小子,可以做工补贴家用。
更何况皇家的孩子一向早熟。
宋叙想了想,直接问道:“陛下不想一直留在天章阁念书,那陛下有什么想做的吗。”
季衔山松了口气。
同样的话,他也跟小福子说过,但小福子只会一个劲说什么他年纪还小,就该好好念书。
还好宋老师不会说出这种话,而是愿意尊重他的想法。
“该学的史书典籍,我都跟着各位老师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东西,从书本上学不到,老师们也教不了我。我想拥有更多时间去外面看看,去接触朝政,学习如何处理政务。”
“陛下的想法极好。”宋叙点头,又有些困惑,“那陛下在犹豫些什么?”
季衔山道:“我还没有与母后提起此事。”
宋叙道:“陛下是担心娘娘不答应?先帝与娘娘只有陛下一个孩子,陛下的安危关乎社稷安稳。以前陛下年纪小,娘娘看得紧,不放心让陛下出宫,又怕陛下被其它事情移了性情,这才会狠抓陛下的课业。如今陛下渐渐长大,自然不用再像以前一样拘在天章阁里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