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泽低声道:“有贵人来了,速速请你们家大人过来。”
能被国舅爷称为贵人的少年郎,还能有谁?
衙役也是个机灵的,立马小跑着去给庄府尹通风报信。
“陛下怎么来了。”
庄府尹听到衙役的禀报,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承恩公落水一事,太后关注,陛下也关注,偏偏他这里一点儿进展都没有。他这京兆尹的位置,不会一下子就坐到头了吧。
好在陛下并未责怪他,还很体恤他的辛劳,让他不必有负担。
庄府尹那颗在政坛上扑腾了十几年的老心,都忍不住动容了。
陛下小小年纪就如此礼贤下士,宽宏大量,当真是有明君之相。
季衔山看到庄府尹那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也隐隐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但庄府尹根本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因为下达搜寻命令的人,比庄府尹更清楚,这场搜寻的结果。
季衔山道:“庄府尹,你结合周边的环境,再给朕说说,承恩公出事那晚的情况吧。”
这可是表现自己办案能力的大好机会。
庄府尹从案发当晚的情况,说到周围马车冲撞留下的痕迹,再说到收集来的目击证人的口供……
庄府尹还特意介绍了京师护城河的具体情况,以及龙津桥这段暗流的湍急曲折。
就为了证明不是自己办事不利或者不够尽心,而是事情确实难办。
季衔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庄府尹费心了。”
宋叙温声道:“陛下,这里风大,你的身体才刚痊愈,不如去找家茶馆歇会儿,如果还有什么要问庄府尹的,也可以在茶馆里垂询。”
庄府尹一拍脑门,懊恼道:“臣该死,都是臣疏忽了。”
季衔山道:“无妨,朕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你自去忙吧。”
季衔山不仅打发走了庄府尹。
他连霍泽也一起打发了。
霍泽离开时一头雾水,从始至终都没弄明白季衔山是为何而来
——不过陛下关心他爹的安危,总归是件好事。
“老师陪朕去龙津桥看看吧。听闻那座桥修了有几百年,是全京师留存最久的一座桥。朕还一直无缘得见。”
宋叙落后季衔山半步,与他一起朝着龙津桥走去。
龙津桥周围没有热闹的街市,平日里来往的行人本就不多,如今出了事,天又冷雪又大,人迹就更罕至了。
季衔山站在桥中央,向着西北方向远眺。
宋叙顺着季衔山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马车落水的地方。
“陛下的心情,似是不佳。”
季衔山抬起头,接住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朝廷这两年不太平,朕如何能欢喜得起来。”
宋叙不由看了季衔山一眼,有些意外于他的回答。
并不是说季衔山不够聪明。
事实上,季衔山的资质是很好的。在天章阁上课时,他多是一点就通。偶尔遇到一些难题,多花费些功夫,也就掌握了。
不错的资质,当世一流的老师,季衔山在很多事情上的表现,都足以令朝臣满意。
但是,也许是因为太后娘娘的性情比较强势,朝堂的波诡云谲,各方势力的暗潮涌动,都被太后以铁血手腕强行镇压,不容旁人置喙。
宋叙既是臣子,又是外人,无法评价太后对陛下的保护是不是有些过了,但他也得承认,陛下在政治上的应对是不够成熟的。
换做是以前,在他问出那句“陛下的心情似是不佳”时,陛下应该会顺势聊一聊自身的烦恼。
但现在,陛下已经可以将话题牵引到更宏大的命题上。
陛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情。
——即使是对着自己最亲近的老师。
但这又不能算是在说谎。
——边境战事不休,承恩公在除夕佳节惊马落水,里面似乎还牵扯到了承恩公最信任的幕僚。任谁看了,都得承认朝廷这两年确实不太平。
十二三岁的少年,身量如抽条般拔高了一大截,立于风雪之中,苍劲挺拔,如松如柏。
许是刚刚病愈,唇色还有些苍白,紧紧抿起时,给人以一种倔强之感。
宋叙有些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欣慰:“陛下今日突然出宫,为的就是承恩公落水一事?”
季衔山应了一声:“朕想看一看。”
“陛下想看什么。”
季衔山目光放空,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消散在了苍茫雪色间。
“朕想看一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好好看一看,母后是如何善后的。
以及,在只有极个别人知晓的真相之外,大众所能知晓的真相,又是怎样的。
***
与此同时。
霍泽在和季衔山分道扬镳后,没有重新返回河段监工,而是直接回了承恩公府。
他屏退下人,蹲到方氏身边:“娘,这段时间,爹和孔易有没有发生过争执?”
方氏皱眉回忆,摇头道:“没有。你也知道,你爹有什么事都是在书房和孔易单独商议的。就算他们发生过争执,我也未必清楚。”
霍泽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那这段时间,爹和孔易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孔易再受霍世鸣信任,也是外人。
方氏久居后宅,与孔易接触不多,对孔易的了解不深。
但霍世鸣身上最不对劲的地方……
方氏问:“你爹大病过一场后,就知错认错了,这算不对劲吗?”
霍泽:“啊?”
方氏抿了抿唇,像是在回答霍泽,又像是在劝说自己:“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你爹就是想跟太后缓和一下关系。不说这个了,今天是什么情况,陛下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