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话的那人被李寒松噎了回去,很想大吼一句:摄政太后的任何家事,也都可以是国事。
但……那人沉默片刻,开口道:“李尚书说得对。”
而宗室宗亲那边,还没来得及问到霍翎面前,就先被季衔山给打发回去了。
宗室宗亲也就没有继续讨嫌。
反正那是姓霍的,又不是姓季的,陛下不让他们多说,他们闭嘴就是。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霍家开始办起了丧事。
***
贴着“奠”字的白色灯笼高高悬挂在大门两侧,随风晃动。
纸钱撒得满地都是,被雨水打湿后,与地面融为一体。
偶尔有一两张纸钱被风吹扬而起,又很快在雨水的摧残下坠落在地。
门口那对矗立了几十年的石狮子,在这样的冷清落寞下,也不如以往威风凛凛。反而透出几分衰败。
一辆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布置华美的马车从远处缓缓拐入巷口,最终停在了霍府门前。
马车里,有人用手拨开窗帘一角,目光先是落到隔壁那座富丽堂皇的桑府上。
桑府门口有人进进出出,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热热闹闹。
与桑府相比,霍府就显得冷清多了,几乎没什么人上门吊唁。
大门上悬挂着的“承恩公府”的牌匾已经被取下,新的牌匾却没有被重新悬挂上去。
如果不是大门还很新,偶尔路过这里的人,怕是会误以为这座府邸已经荒废了。
“娘娘,要下去看看吗。”
马车里,无墨静静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霍翎。
霍翎微微颔首:“我在京师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踏足过这座府邸。”
无墨对着外头的人说了一声,踩着木箱,先一步跳下马车,亲自为霍翎打伞。
霍翎是微服私访,并未刻意做什么打扮,只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起。
门口没有守卫,但门房还在。
听到动静的门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旁边的禁卫将一块令牌塞给门房。
门房虽然不知道霍翎的身份,但看着霍翎的排场和架势,就知道霍翎非富即贵。
而且这会儿上门的,大都是来吊唁的宾客。
所以门房也没有多加阻拦,将令牌还给禁卫,就把路让开了。
霍翎带着几名宫人禁卫,顺着纸钱铺洒的方向,往里头走去。
管家端着香炉从灵堂走出来,正好迎面撞上霍翎一行人。
“太后娘娘!?”
霍翎道:“你们家夫人在哪儿?”
方氏被管家叫出来时,还有些懵。
霍翎道:“哀家有些话要和夫人说。”
方氏立刻反应过来,镇定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娘娘随我来。”
方氏将霍翎带到了一处靠近后宅的凉亭,又命人赶紧去沏茶。
“不必了,哀家就说几句话,不会久留。”
“娘娘请讲。”
霍翎道:“夫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方氏平静道:“我一向没有太大的主见。娘娘对霍家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就是。”
“既如此,哀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等灵堂摆够七七四十九天,就让霍泽扶灵回燕西永安县。从此以后,无诏不得离开永安县半步。”
“好。”
“他生前偶尔会提起自己早夭的弟弟,还想过要从远方旁支里过继一个孩子到弟弟名下。在你们离开京师之前,开一次族谱,将我过继到二叔名下。”
“好。”
“二叔这一脉,会成为霍家主脉。他那一脉,会直接迁出霍家族谱,从此不得以霍英绍后人自居。”
方氏惊愕,沉默片刻,还是应道:“好。”
霍翎看着方氏:“不问为什么吗。”
方氏摇头:“娘娘的决定,自然有娘娘的道理。”
有的时候,人活得糊涂一些,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办事,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反正她也糊涂着糊涂着,走完了自己的大半辈子。
这对父女之间的事情,她以前没有插手过,如今就更不会去过问和置喙。
霍翎道:“夫人是性情中人。”
方氏惊讶地看着霍翎,似乎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评价自己。
霍翎却没有解释。
她以前一直觉得方氏和方建白这对姑侄并不像,但其实,方氏和方建白都是一样的重感情。
如果方氏更看重利益的话,她不会因为方建白的婚事埋怨上她,也不会因为方建白的死而疏远她。
这样不聪明的做法,在以前看来觉得糊涂,也不够讨喜。
但和那些清醒理智,用冷冰冰的利益去权衡情感的人相比,又何尝不是一种真性情?
霍翎道:“我会收回我给予霍家的一切地位,包括这座府邸。
“但有两样东西我不会收回。”
景元二十年,羌戎叛乱,霍世鸣奉命攻打羌戎,浴血奋战,死里逃生,最终生擒了前任羌戎首领李向笛。
为犒劳霍世鸣的功绩,景元帝给方氏封了四品恭人的诰命,给霍泽封了六品校尉的出身,还给霍翎赐下了一座郡君府和一座温泉宅子。
霍翎会收回承恩公夫人的诰命,罢免霍泽在禁卫军的职务,但不会收回四品恭人的诰命和六品校尉的出身。
这对方氏来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她原本以为整个霍家都要彻底沦为平民之家。
方氏面露感激之色:“多谢娘娘。”
霍翎静静打量着方氏。
方氏会表现得如此识趣,答应得如此痛快,应该是隐约嗅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