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烬(105)
“好多香料。”她走马观花,铺子上贴着的香料名称多到压根看不过来。
没一会儿,她又被隔壁绸缎铺的艾德莱斯绸迷惑住了,绸缎刚抖开半匹,春水般的碧色就淌了满地,惊得白髯老匠人扶正玳瑁眼镜,把鎏金剪刀搁在缀满石榴纹的绸面上。
柯诀也来了兴趣,捻了捻平滑的表面,说:“你摸摸,这质地好柔软。”
云枝婳摸完后,恨不得料子直接上身,别提有多舒服和爽朗了。
绸缎老板娘言笑晏晏
道:“姑娘要买一些绸缎吗?这个季节做成旗袍穿你身上,包你满意。”她又指指柯诀,“这是你家弟弟吧,你来说说,这块料子穿在姐姐身上是不是天仙下凡,到时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她这张嘴跟机关枪似的,云枝婳没等她夸完便放下手中刺绣牡丹花图案的绸缎,显然不大高兴地说:“他是我男朋友,不是弟弟。”
这句话她不知道向多少人重复说过了,本以为可以淡然一笑而过,可内心还是会泛起波澜。对于别人极不礼貌地乱搭关系,她甚至有时候会感到生理性厌恶。
凭什么要有人会认为他是弟弟而不是对象。如果老板娘刚刚没把关系弄错,她一定会买她的绸缎,可现在,她一点想买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快点离开。
柯诀的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背时,他几乎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温度,随即一握,仿佛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他轻声说:“走吧,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她紧了紧手,无声的回应。
最后只能听见老板娘在身后扯着大嗓门喊:“诶别走啊,要是不喜欢还有别的款式,我这里种类多着哩,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嗷!”
转过彩陶堆砌的矮墙,声浪骤然鼎沸。镶坑里腾起的热气裹着麦香,打馕师傅的擀面杖敲出欢快的鼓点。
卖土陶的老奶奶指尖还沾着釉彩,她面前蹲着个牵着小孩的妇人,正用柯尔克孜语比划着瓦罐的弧度。这时,忽然整条街的人都纷纷仰起头——原来是烤包子铺的伙计掀开了笼屉,白茫茫的蒸汽漫过葡萄架,在蓝玻璃窗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凉粉摊的绿纱帐下,维吾尔姑娘的银耳坠晃成了风铃。头裹白布的老汉们看上去应该是刚干完农活,正盘腿坐在花毡上分食西瓜,鲜红的汁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尘土飞扬上开出转瞬即逝的花。
逛一圈下来,柯诀两只手都没闲着,提着一袋又一袋送人用的物品,有带给景市那边的,也有带给春城那边的,还有的则是带给村长一家和希望小学的孩子们的。
“差点正事忘了,答应了麦吉丽要给她们买一些字帖练练字,她们的字可太抽象了,我看老半天也不认识写的是啥字。”云枝婳的话还是收敛了一点,其实用鬼画桃符来形容那些字也不为过。
她左顾右盼道:“这边哪里有书店之类的啊?”
“好像我们都逛遍了,没在途中看见有书店。”他说完后垂眸沉思,疯狂在脑海中寻找刚刚路过那些地方的记忆。
还真是没有一点印象,他瞥见眼前卖土盐的商队正在卸下麻袋,于是随便挑了个人高马大的大叔问:“你好,请问这边有书店吗?”
对方听不懂普通话,摆摆手,继续卸麻袋。他又再找了个人,还是同样的反馈,直到找了第五个人,才问到书店的地址。
面对语言差异,还真是有点无能为力。
根据那人提供的方位,云枝婳和柯诀很快便找到了位置,藏在接市最里面的那条巷尾,如果不是特意寻找,比较难发现。
书店门口有一个梳七十二根发辫的姑娘抱着新买的彩陶罐走过,裙摆扫过的地方,几粒茴香籽正在砖缝里萌芽。
店里面真的很小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书架上的书有一排是新的,另一排则很旧,书的封面布满折痕,有的连书名都不完整,书脊用透明胶带缠绕着,苦苦支撑。
云枝婳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对账的老婆婆,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看本子入神,显然没发觉有顾客进来。
“老板,这边有一至五年级的辅导书,还有字帖卖吗?”
老婆婆弓起身,扶了扶眼镜,睁大眼睛望向店门口的人说:“有啊,你要什么学科的辅导书?”
“语数英的吧。”她又再问了一遍:“给小朋友练字的字帖有吗?”
“也有的,刚进的货,在阁楼里没拿下来,你们稍等一下哈。”
木质楼梯很薄,踏板在受力时会轻微敲击下面的支撑结构,发出吱吱声。
约莫等了六七分钟,老婆婆抱着一大摞封面是绿色的字帖下来,她将其都摊开说:“要哪种的?有控笔训练、基础教程、诗词美文、常用字、行楷…”
云枝婳翻了翻,抿了抿唇,这些字帖各有千秋,于是她最后决定说:“每种类型各拿十本。”
“哎呦这可能不太行,虽说是刚进的货,但这边对字帖的需求少,我总共才进了三十来本。”
“不过你看这样成吗?我再去补够剩下的数,劳烦你们再跑一趟,下个街市来拿可以吗”老婆婆的语气有些急,生怕到嘴的肉飞走。
柯诀插了一嘴:“我们明天可能要离开这了。”
“那你们买这么多辅导书和字帖是要一起带走吗?”老婆婆难以想象,怎么还有人买这么多重物,不知道要提到哪个大老远的地方去。
云枝婳解释道:“这些东西不是要带回去的,是给希望小学那里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