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雨迷迭(205)
“哦,不对。”他顿了顿,从中抽出一份交给来人,“有一份假的。喏,这个隐形人投资入股协议。哪有什么人入股啊,您分明欺负董事会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出这是伪造的。”
伪造合同?!操!还有什么是这父子俩不敢做的!
会议室顿时喊打喊杀。
商庭樾于哄闹中起身,散漫地踱至老人身边,俯耳用很轻的声音道,“难以置信是吗?你以盛天集团的名义向银行贷的款项,我以公司财力还了。所以只要确保你动了这款保证金,我便立刻报警。”
“父亲,现在您一无所有了。余生就在牢里向我母亲忏悔吧!”
“逆子!你这个逆子!”
商徽瞪大眼睛,疯了似的扑过来撕扯。然后就被警察拖着往外走,和商芮粼一起,狼狈不堪,像极了两条丧家之犬,“你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使出这种手段,也不怕天打雷劈吗?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我等着……”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弥漫而来的黑夜里。
这是属于背叛者的、永恒的黑夜。
而活在阳光下的人,终究能等到黎明。那时长风沛雨,橙黄橘绿,天地间将充斥生的豪情……
转眼九月,白露。
婳柔坊笼罩在潇潇细雨中。
明婳撑伞,路过葱茏的天井,走出后院的角门。见熟悉的身影站在熟悉的窄巷里,面对她,一如两年前那般高大英俊、气质矜贵。
也能发现不同。比如眉眼更温柔了,唇畔挂着浅浅笑意。隔着朦胧雨雾,不真实得像来自天外的人。
奇了怪了。
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心怎么砰砰砰地跳个没完。
真没出息。
“盛天集团百废待兴,商老板几天不回家了,今儿怎么有空到我婳柔坊来了?”
“带你去个地方。”
“你说去我就去呀?”
他“嘶”了声,偏头笑得慵懒。
“你可以选择跟我手牵手去,还是我抱着你去。”
“……”
“背可以吗?”
“可以。”
约莫一小时,迈巴赫停在郊野一处风景秀丽的陵园外。
两人下车,共撑一把伞,手紧紧牵一起,沿着蜿蜒山路慢慢地走。
“外婆说你很少来看秦素阿姨。今天不过年不过节,为什么来这?”
“商徽判了。”男人沉静地叙述,同时留心脚下台阶,防止她雨滑摔倒。
“15年,足够他牢底坐穿。从前我不敢,也没脸来。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请求母亲安息。”
“到了。”
他停下脚步,将伞交给自己。然后上前,蹲下来,一下下,细致的擦拭墓碑上秦素的遗像。
“阿姨她很漂亮。”
“恩。从小到大,亲戚们都说我和母亲长得像。她那时开玩笑,说可惜我不是女孩,不然一定每天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用打扮也漂亮。”
他笑着红了眼,“是啊,其实只要多笑笑,就能和母亲一样好看了。可惜我太冷漠了,觉得傻瓜才爱笑。如今想想,我才是那个傻瓜。”
说完跪下来磕头。
磕完四个,女人把花递给他。他放到遗像旁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明婳紧随,他忙将人拦住,“你不行。地上凉,鞠躬就可以了。”
她摇头,很坚定地下跪行礼。
“阿姨,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庭樾的未婚妻,叫明婳。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但希望你允许我叫您一声,母亲。”
“母亲,您的儿子很优秀。虽然不爱笑,但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责任心的男人。所以我认定了他,想要一辈子和他生活在一起。爱他、照顾他,不是合约恋爱不是情人游戏,而是让他做我明婳的男人、一生的丈夫。”
眼眶越来越红。
他将人拉起,紧紧抱怀里。
“芙芙……”
“嘘——我还有句话没说。”
细雨斜斜打在雪松青翠的末梢,发出清泠声响。女人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来到小腹的位置。这一刻,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控制不住地把掌心覆上去。
“……你?”
“嗯。一个多月了。”
就是醉酒那次。
“走!”
“……去哪?”
“去领证!”他激动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原地转了几圈后,再次将人抱紧,“那年沪上的那场雨,你我相遇。自此我便觉得你我之间的爱总是湿漉漉的。”
“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总有分明的雨滴,也不是总有拖曳流光的水汽。是我甘愿沉溺在那场下不尽的雨里。”
你是我的茧,我是雨中的蝶。
茧为蝶编织了一个迷迭的梦。
明婳闭上眼睛。跟他一起感受这湿气的蒸腾、睡鸟的沉寂和呼吸的素馨。
雨也好,雪也好。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