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参与我的冬天(6)
早上六点半。
她顶多睡了两个半小时。
王君兰在家宾馆做保洁,过去只用十分钟,收拾完离上班还有点时间,推开徐念溪的卧室门,见她醒着,就说:
“你能不能和老板求求情,说你还是想回去上班,现在工作不好找……”
徐念溪脑袋还疼,像有无数根小针在戳,又不得不和她对话,“回不去了,公司不会要的。”
王君兰脸色不好看,在她床边踱步:“你离职的时候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没工作看你以后怎么办。”
“当时说让你留在西津或者平城读个师范学校非不肯,背着我报南大。毕业后还非要留在南城,结果现在工作都没有。”
“徐依宁只读个中专,人家都有工作,还是个护士。你一个大学生,连她都比不过。难怪徐国超只喜欢徐依宁,不喜欢你……”
徐依宁是徐念溪同父异母的姐姐,其中关系本就复杂曲折。徐国超对两个女儿也没有一碗水端平的想法。
因为这,无数人和徐念溪说过,她这种家庭,她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比过徐依宁,让王君兰扬眉吐气。
她确实这样做了。
可是这么多年,她也真的累了。
徐念溪缓缓吐出口气,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七点二十了。”
王君兰这才险险住嘴,出了门上班。
老小区的早晨叮叮乓乓的,切菜声、说话声、骑着自行车卖菜的吆喝声……
徐念溪听着这些声音,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实在是睡不下去,爬起来洗漱,提前出发了。
-
到火锅店时,刚好早上十点。
店员听她说,来等人的,不用餐。还是态度很好,带她去座位坐下。
时间还早,火锅店里没什么顾客,徐念溪坐最里面的桌。木质窗关着,隐隐有光线射进来。
半明半暗之间,她无意识地阖上眼。
又怕把程洵也的衣服弄丢,紧紧抱在怀里。
鼻尖是隐隐的洗衣液香味。
徐念溪昏昏沉沉的,竟然梦到了高中时第一次见到程洵也的场景。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张春燕匆匆进来贴了刚排好的座位表,让先这样坐着。
徐念溪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自己的位置。
前桌侧过身:“你叫什么呀?我叫鲁惟与。”
“徐念溪。双人旁的徐,纪念的念,溪水的溪。”
鲁惟与重复一遍,又道:“等会报道完,学校会让我们回家,还是直接就上课了啊。”
“应该是上课吧……”
两个女生相视叹口气。
一如她们所说,附中没有给过渡时间,直接开启到上课模式。
一时间,教室里哀声怨道。
鲁惟与羡慕地指了指她旁边的空位:“你同桌谁啊,好有先见之明,直接没来。”
徐念溪还记得座位表:“好像是叫程洵也。”
第一天上课总是让人疲惫的。
徐念溪背着书包,回到家里。
王君兰已经下班了,边往锅里放青菜,边幸灾乐祸,“徐依宁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只读了个中专,中专出去能有个什么好事做,你就不一样了。这下看你爸还怎么偏心……”
徐念溪在王君兰面前一向没什么话,只沉默吃着饭。
……
一连几天,徐念溪的同桌都没来。
这是个很稀奇的事。
整个班上,只有他一个人请假这么久。
班上时不时会有人说起他的名字,好奇他干嘛去了。
那天午后第一节课是数学。
徐念溪数学成绩一向平平,听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
等下课铃声一响,立马倒头就睡。
睡得云里雾里,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沉闷一声。
徐念溪惊醒,迷蒙着眼抬头,就见个儿很高的黑衣少年,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醒醒,让我进去。”
徐念溪没太反应过来,跟着他的指示做。
少年腿长,两步迈进来,坐下,随手把瘪瘪的书包塞进桌兜。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降落在正弯腰从桌兜掏书的少年脸上。
少年有张浓墨重彩的脸,眉弓明显,高鼻梁,侧脸轮廓好看得像拿笔画出来的。
睫毛很长,甚至连大多数人都稀疏的下眼睫,都是又长又密的。
阳光下,毛绒绒的,像摇曳的麦穗。
严岸泊从隔壁班跑过来,见他终于在了:“你怎么才来?”
程洵也翻开书,随口回:“刚从我哥学校回来。”
“你牛。”严岸泊佩服地竖大拇指,“你等会怎么和你们班主任说?我可听说她人挺狠的,堪称灭绝师太。”
程洵也也愁这个事,揉着眉心。几秒后,眼睛忽的亮了,他看着严岸泊,认真地说,“就说我家的狗丢了……”
严岸泊没等他说完,嗤笑声打断,“怎么的,狗丢了,所以你得自己看家?然后还一看看这么久啊。”
“……”
徐念溪忍不住笑了下。
被她的笑声提醒,程洵也像是想起自己还有个同桌,侧过脸,“呦同桌,你好。我叫程洵也。”
“如你所见,是个大帅哥。”
出乎意料的,阳光下,少年是张熠熠生辉的笑脸。
全然没有刚才的忧愁。
徐念溪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眸透亮,眼尾会有点微微的褶。
是笑痕。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徐念溪依旧认为那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笑容之一。
也记得,他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是——
“醒醒。”
“醒醒。”
两声叠在一起,音色相似,只是后者更显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