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十年(7)
“车子和她都……都变形了,但是蛋糕还是完好无损的,你说奇不奇怪?”
客户经理哪敢回答。
“她平时总跟我吐槽C市出租车起步价高跳表快,每次坐着都心惊肉跳。”许敬宇把自己的愧疚对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全盘托出,“如果不是因为怕蹭坏了我的生日蛋糕,她根本不会打车。”
“我不过生日,她就不会想着买这个蛋糕。”
“我害了我最爱的人,活着都是罪恶,还有什么脸过生日?”
我这才知道他居然把我的死和他生日搞成了强关联!
怪我脑子不灵光。
可……我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我焦急地在无声处大吼大叫,“我的死跟你没有半点儿关系,你不用自责。”。
他又说:“她还挺没有安全感的,在她去世前一天晚上,她还问我到底爱不爱她,那时候我手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因此没回答她。”
我赶紧又喊:“我知道呀!”
可许敬宇听不到。
我甚至感觉,只有他自己和我,能将他从自责愧疚的情绪里拉出来。
可他甘愿放逐自己,在宝贵的年华里用沉沦作为祭祀我的养分和赎罪的手段。
而我,已经从人间世彻底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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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宇继续打游戏、喝酒,不出意外将在家里过完这个生日。
好在周泽来了。
周泽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兼许敬宇的大学校友。
周泽把许敬宇从出租屋里拉到了烧烤店,还不怕死地给他准备了生日蛋糕。
晚上八点的烧烤店,正是人多且热闹的时候。
喧嚣熙攘的食客推杯换盏,左右撸串右手杵着啤酒瓶,空气里全是孜然味儿。
许敬宇没敢看摆在桌子上的生日蛋糕,那双好看、但失去光彩的眸子盯着周泽,很淡地问了声:“干嘛?”
周泽从鼻孔里哼了声:“你瞧你这个鬼样子,宋言要是还在不得笑话死你?”
许敬宇和周泽关系不错。
虽然男孩子之间,不像女生有很多私密话翻来覆去的讲。
许敬宇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这不是不在么。”
周泽抬起食指往天上指了指,讳莫如深道:“那她也看着呢。”
许敬宇神色突然严肃了下来,认真道:“她没有。”
烧烤还没上来,许敬宇先给自己满上一杯啤酒。
周泽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提起酒杯跟他碰了下。
自我死后,周泽算是为了许敬宇操碎了心。
最开始的许敬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死了,每周还一如既往地在我宿舍楼下等我。
我那几个室友轮番上阵劝说都没用,最后还是周泽给了许敬宇一拳让他冷静一下。
许敬宇是接受了我去世的消息了,却又开始放纵自己堕落下去。
酒精顺着喉咙下肚,一阵难闻的辛辣。
周泽拦他,没拦住,便和他一起喝。
酒过三巡,许敬宇照旧是清醒的,只是那双眼睛是亮亮的,在白炽灯下闪着光:“你说,宋言是不是在怪我?”
周泽抬眼瞧他,颇为不解:“怪你什么?”
“怪你前一天晚上和她吵架?还是怪你出事儿那天没有接她?”周泽说,“要我说,是怨你现在把自己过得这么烂。”
许敬宇没说话,周泽接着说:“宋言不是三天两头就跟你吵架?人家姑娘就是脾气大。”
“我还记得高三那会儿篮球比赛,你接了赵婷婷递过来的矿泉水,宋言脸都绿了,”他说,“我记得她转头就把水塞我怀里了,我还懵着呢,就看到你也拿要杀人的眼神看我,我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何止,”谈起高中,许敬宇难得地笑了声,酒精令他的面孔染上一层平和和柔软,“接下来两个星期都不理我,我下课去打球,班里发卷子她都不帮我整理了,我问她一共发了几张卷子她就把头别过去。”
“言言她就一狗脾气,还不讲理,”许敬宇灌了口啤酒,任由酒精在嗓子里炸开四散,小声说,“明明是上一场比赛她去看三年五班那个篮球体育生,我才故意接了赵婷婷的水。”
“才不是呢!”我无声咆哮,“我那场是走错了,人多了根本挤不出来。”
可惜我死了,现在的场面是死无对证,只能任由许敬宇编排了。
周泽又说:“但她不也原谅你了。”
“不过虽然言言脾气大,但从来不会翻旧账。”许敬宇说。
可算是听到一句像样的话了,我骄傲地“哼”了声。
“所以,”周泽敲了敲桌子,语气肯定道,“她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这下轮到许敬宇沉默。
那双好看的手一直攥着酒杯,骨节因用力隐隐泛出白色,眼眶却渐渐泛红。
好久,他才反问:“如果不怪我,为什么她从不来我梦里见我?”
玻璃杯在灯光下色泽辉煌,啤酒和他的泪花一起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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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闪回墓地的人间鬼办事处咨询进入活人梦境的办法。
值班的工作鬼员翘着二郎腿喝茶水,撩起眼皮白我一眼:“第一天当鬼?”
我:“?”
工作鬼员:“都说了人间的人和事我们鬼都不能干预,不能干预你懂么?活人梦到你的时候你就能在梦里见到了。”
问题不是许敬宇做梦梦不到我么。
“就没有办法了吗?”我扒着服务台不死心地继续说,“我很需要入梦,我已经死了,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我怕我不不进去,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