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安说:“我不用带那么多钱。”
“不多啊,去掉车费只剩四百了,你出远门呢,身上哪能没钱?”祝繁星拍拍衣服口袋,“记住,在这个口袋里。”
——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祝繁星和陈念安已经来到了火车东站的西广场,两人找到公交车站,在候车凳上并肩坐下,耐心地等着董叔叔的车。
这天特别冷,西北风呼呼地刮着,路上的行人个个全副武装,缩着脖子匆匆而行。祝繁星的校服外也裹着一件厚羽绒服,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她帮陈念安戴起兜帽,拉紧领子上的束绳,顺便摸摸他的脸,冰凉冰凉,问:“很冷吧?”
陈念安摇摇头:“不冷,这衣服可暖和了。”
祝繁星说:“再坚持一下,马上十一点了,车子很快就来了。”
可是,一直等到十一点十分,车子还没来,也没有电话。
祝繁星开始着急,她下午有模拟考,原本想着把陈念安送上车,还能赶得及回学校考试。她不得不给董叔叔打电话,对方接了,说是临时有事,要晚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陈念安能看出祝繁星焦灼的神色,说:“姐姐,你去学校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行,你把那个叔叔的号码给我,我会给他打电话的。”
“你一个人在这儿等?”祝繁星不太放心,“要是你俩联系不上怎么办?”
“不会的。”陈念安说,“你把我手机号发个短信给那个叔叔,他看到短信就知道了,我也会给他打电话,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
祝繁星沉思片刻,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临走前,她做了许多准备,赶着陈念安去上厕所,又给他买了个汉堡套餐做午饭,看着陈念安端端正正地坐回公交车站,手里拿着手机,背上一个包,脚边一个拉杆箱,她才觉得万事俱备,自己的确可以去学校了。
“那我走咯。”祝繁星说,“小老虎,你上车后给我发个消息,到家了也给我发个消息,这样我才能放心。”
陈念安说:“我知道的,姐姐,我手机电量是满的。”
没多久,来了一辆往城西方向去的公交车,祝繁星上了车,对着陈念安挥手:“注意安全,咱俩保持联系,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啊,拜拜!”
陈念安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穿着大红色的外套,看着特别喜庆,也向她挥手:“姐姐拜拜,你路上也小心!”
公交车开走了,陈念安收回手,塞进口袋取暖,左边的口袋装着五百块钱,右边的口袋装着手机,都能摸到。
这是春运季,火车站外的公交站也有巨大的人流量,乘客们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车下车,进站离开,只有陈念安始终没动,顶着寒风等在原地,就怕错过董叔叔的车。
这一等,一直等到下午一点多,陈念安喝了套餐里的可乐,又想上厕所了,但他一步都不敢离开,只能夹着腿坐在那儿干等。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董叔叔打来的!他赶紧接通电话,董叔叔和他确认了地点,说五分钟后就到。
陈念安激动地站了起来,把手机放回衣兜,有个男人路过他身边,撞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差点摔跤,站直后回头去看,那人什么都没说,小跑着走了。
陈念安有点儿生气,但一想到车子马上来了,这种小事就被抛到脑后。
一辆灰色小轿车开进公交车站,陈念安核对了车牌,的确是董叔叔的车,他拖着拉杆箱兴冲冲地跑过去,副驾车窗降了下来,陈念安看到前排坐着两人,后排坐着两人,三男一女,给他留了一个空位。
他对着驾驶座的男人说:“董叔叔好,我就是虎仔,能把车后面的盖子开一下吗?我放下箱子。”
董哥说:“别急,你先把车费付一下。”
“哦,好的。”陈念安从左兜掏出一张一百块,递进车窗。
董哥没接,点了支烟,说:“一个人三百。”
车里的两个男人没吭声,后排的年轻女人却是一脸惊讶,还“啊”了一声。
陈念安也愣住了,问:“不是……一百吗?”
董哥说:“谁跟你说的一百?现在是春运,长途车票都买不到,我这可是把你直接送到家,车上这几个,都是给的三百。”
陈念安觉得不对劲,把钱塞回衣兜,说:“你先等我一下,我给我姥爷打个电话。”
董哥说:“你快点儿打,这地方停久了要罚款的。”
“哦。”陈念安想拿手机,一摸右边衣兜,脸色巨变,大声叫道,“我手机呢?”
他转了个圈,徒劳地摸着口袋,茫然四顾:“我、我手机呢?我手机不见了,董叔叔,我手机不见了!”
董哥抽着烟,什么都没说。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成年人们漠然地看着这个小孩,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有什么办法?快过年了呀,贼也想拿年终奖呢,自己不小心,只能自认倒霉咯。
陈念安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圈,还在地上找来找去,又有人挨着他走过,一个大妈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身边提醒他:“小弟弟,看看你口袋,有没有少东西。”
陈念安眼里已经泛起了泪花,低头去摸口袋,顿时天塌地陷,五雷轰顶——他的钱没了!五百块,全没了。
董哥等得不耐烦了,大声问:“小孩,你到底坐不坐车?不坐我就走了。”
陈念安一脸呆滞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董哥掐灭香烟,把烟蒂丢到窗外,启动车子,脚踩油门,一气呵成,小轿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