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着你自己吧,还管我吃不吃饭呢。”陈念安在陪护椅上坐下,笑着说,“我吃过了,今晚你要听我的话,别犯犟。”
“臭小子。”刘爷爷眯了眯眼睛,“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这是陈念安第一次在医院给人陪夜,刘安安已把注意事项转告给他。刘爷爷还不能下床,尿管也没拔,陈念安发现自己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复杂,无非就是盯着输液药水,按时清理尿袋,并记录尿量和尿液颜色,第二天要告诉查房医生。
岁月不饶人,这场手术让刘爷爷看起来又老了好几岁,陈念安耐心地帮他擦脸、喂水,老头儿很听话,没和他发过脾气,陈念安问他:“伤口疼吗?”
“你说呢?”刘爷爷有气无力地说,“好好的肚子打几个洞,再划一刀,能不疼吗?”
他住的是三人间,躺着的全是六七十岁的老头,第一床是儿子陪,第二床是女婿陪,第一床的老头知道刘爷爷只有一个女儿,问:“老刘,这是你外孙吗?”
“嗯。”刘爷爷不想多解释。
那老头羡慕地说:“你外孙真孝顺,我孙子和他一般大,还在上大学呢,说是要准备期末考,一趟都没来过。”
他儿子觉得没面子,气道:“我在不就行了?小孩来了能干吗?你让他干点活,他能给你管子拔了。”
一屋子男人都笑了起来,刘爷爷转头问陈念安:“真的不影响你复习吗?”
“不影响,你放心吧。”陈念安说,“你只管好好休息,我不会拔你管子的。”
刘爷爷听笑了,又“哎呦呦”地叫起来:“你别逗我笑,肚子疼呢。”
在家人们和陈念安的共同照料下,刘爷爷康复得很快,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三天后能下地走路了。
他拔了尿管,要去卫生间尿尿拉屎,陈念安从不嫌脏,每次都会陪他走进卫生间,帮这帮那,临睡前还会打来热水,拉上帘子,给刘爷爷擦拭身体,包括下/身。
他做得极其自然,引得病房里的老头们交口称赞。
周五晚上,祝满仓也来医院看望刘爷爷。距离中考只剩两个多星期,小少年知道哥哥在照顾爷爷,顾不上他,这段日子非常自觉,不玩手机,也不看电视,天天都在刷题。
“哥,403室卖掉了。”祝满仓告诉陈念安,“买家是个二十多岁的姐姐,她一个人买的,好厉害。”
陈念安正搀着刘爷爷在病房里来回溜达,问:“卖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祝满仓说:“好像是两百一十万,吴阿姨想卖两百二,买家还价两百整,她俩当着我的面讨价还价,最后各退了一步,两百一成交。”
“你们租的那个破房子能卖两百一十万啊?”刘爷爷听得咋舌,“那我们家面积更大,不得卖两百三?”
陈念安说:“你卖了,你住哪儿去?”
刘爷爷嘿嘿笑,祝满仓问:“哥,咱们家那个房子,姐姐是不是卖亏了?”
陈念安说:“账面上看是卖亏了,但姐姐当时也是没办法,卖了房子,咱们三个的生活才能过得宽裕,你也能有钱去学音乐,那多烧钱啊。”
刘爷爷说:“没事没事,星星不是正在挣钱么,卖亏多少,挣回来就是了。”
祝满仓离开后,陈念安干完活,躺在狭窄的陪护床上,他不禁想起自己拆钢板住院时的那段经历。当时是姐姐给他陪床,他俩在医院待了十几天,还是
在医院过的年。
那时候,他们都很小,在医院里,很多陌生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会来帮助他们,还会给他们送吃的,医生护士也对他们格外关照,陈念安记忆犹新。
姐姐说,现在的社会竞争激烈又残酷,拥有牺牲奉献精神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样的人会被人当傻子看。
陈念安知道社会趋势的确如此,因为贫富差距悬殊,人们的自我意识觉醒,利己主义已经不是一个贬义词,各种鸡汤都在教人们要“更爱自己”,而“感动中国”里的那些大好人,在世人眼里,个个都成了大傻子。
可是,陈念安还是想做一个好人。
不是以德报怨的滥好人,而是恩怨分明、有恩就要报的那种好人。
像姐姐那样的人,像刘爷爷、俞奶奶那样的人,像祝叔叔、妈妈那样的人,他们都是好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都是傻子。
祝繁星知道刘爷爷生病了,给俞奶奶转了两千块钱,俞奶奶不肯收,说陈念安在帮忙陪夜,不能让他们又出钱又出力。
电话里,祝繁星说:“陈念安是陈念安,我是我,他在出力,我又没出力,这是我给爷爷的红包,奶奶,你必须收下。”
俞奶奶说:“什么他是他你是你的?你俩就是一家人,没有这么分的。”
祝繁星说:“我俩都是成年人了,户口又不在一起,各算各的很正常,奶奶你别和我争。”
在病房,俞奶奶把这件事当笑话般讲给陈念安听,陈念安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说:“她没说错,我和她……的确应该各算各的。”
刘爷爷担忧地看着他,说:“念安啊,我觉得,星星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陈念安一惊,脱口而出:“不会的!她答应过我她会回来的,再过一年,最多两年,她就会回来。她还说,明年夏天会回来一趟,给我过生日。”
俞奶奶说:“我家安安去德国前也是这么说的,说挣够了钱就回来,结果呢?直接在那边嫁了个老外。星星长得这么漂亮,个子又高,说不定哪天也找着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