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安的眼泪掉了下来,坐在病床边,抓住刘爷爷的手,喊他:“爷爷,你会没事的。”
刘爷爷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又皱起了眉,“哎呦哎呦”地叫唤了几声,才缓缓开口:“念安,别哭,爷爷活够啦,没有遗憾啦,该交代的事我都交代清楚了,走之前还能再见见你们,爷爷很满足啦。”
祝繁星和祝满仓都哭了,没有人知道刘爷爷还能撑多久,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三个月。
祝繁星不想让气氛太悲伤,搭着陈念安的肩膀说:“爷爷,我和陈念安还没办喜酒呢,我们结婚时,你和奶奶要来啊。”
刘爷爷不吃这一套,说:“让你奶奶做代表就行,我就不去啦,喜酒喜酒,我又没得喝酒,喜烟也不让我抽,去了也没意思。”
俞奶奶说:“怎么没得喝?你能喝的呀,这几天你不是总要抿两口白酒么。”
祝繁星问:“爷爷还喝酒啊?”
“之前是戒了。”俞奶奶说,“来这儿以后就让他喝了,反正喝得也不多,他想喝就让他喝点儿,医生说了,想吃啥就吃啥,没什么忌讳的。”
那个不知名的老伯又嚎了起来,刘安安关上门,把声音隔绝在外,刘爷爷说:“我听说,这儿每天都有人走,有时候一个两个,多的时候能有三五个。这地儿挺好的,用的那个药啊,能让人想睡觉,也不会太疼,我今天专门让护士少用点药,知道你们要来,我想和你们多说说话。”
三个年轻人在他床边坐下,祝繁星还真剥了一个耙耙柑,边吃边和爷爷聊天。
刘爷爷精神很好,看着三个孩子喜欢得不得了,絮絮叨叨地说起很久以前的事。
“我第一次见到怀康时,咱们家那栋楼造好没多久,怀康来看房,准备装修,我一看这小伙子,大高个儿,长得真英俊,要不是当时安安还太小,我都想让他做我女婿,结果他告诉我,他大学就谈上对象了,正准备在那个房子里结婚呢。”
“那是……1992年,对,1992年,怀康就和念安现在差不多大,二十四五岁,多好的年纪啊。文月也是个好姑娘,可惜啊,走得太早,唉……都没机会看看现在的世界,变化多大呀。”
“后来,星星出生了,怀康和文月抱着孩子回家时,我还去看了,小毛毛头皮肤白得很,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可爱笑了,一逗就嘎嘎笑,特招人喜欢。”
“怀康样样都好,就是命不好,老婆走得早,还摊上一个混账弟弟。那会儿祝怀军老来光耀新村躲债,为了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怀康和文月没少吵架。”
“星星还没断奶的时候,文月就生病了,换成现在,估计她也不会走得这么早,那会儿医院条件不行,治不了。怀康在医院照顾文月时,我和老太婆有时候会帮忙管一下星星,星星才一岁多呢,话已经说得很利索了,我当时就说,这姑娘是个读书的料,脑子随了怀康和文月,聪明。”
“文月走了以后,很多人给怀康介绍对象,他都没答应,说女儿还小,他工作又忙,没时间找对象。我知道,其实他是怕再找一个老婆,会对星星不好。”
“就这么过了几年,采岚来了。”
“我第一次见到采岚时,就觉得,这姑娘不错,文文静静的,一看就很善良,她告诉我她做过星星的幼儿园老师,我想这敢情好,幼儿园老师肯定喜欢孩子啊。”
“她对星星真的很好,星星也很喜欢她,我问了一下怀康,怀康说,采岚以前结过婚,老公去世了,在老家有一个儿子,比星星小几岁。”
“那些话我听过算过,根本没往心里去,你们想啊,采岚在老家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102和我家一般大,就两个房间,满宝来了以后,那小屋子住着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哪儿还能再住一个孩子?”
“我说出来,念安你可别生气。我劝过星星的爸爸,让他别把你接过来一起住,你不来,你妈妈还能对星星和满宝好,你来了,就说不清了呀。”
“但怀康没听我的,他说,采岚是个好女人,他打算和她结婚,把她的儿子也接来钱塘上学。怀康很有魄力,说干就干,那年买了一套大房子,告诉我说,等装修完,他就要搬家了。”
“我还挺舍不得的,我和他做了十几年的邻居,安安不在国内,我和老太婆有点什么事都会找怀康和采岚帮忙。怀康是个热心人,从来不会推脱,我看着他风风光光地搬家,想着,往后,可能很难再见到他那一家子人了。”
“真没想到啊,怀康和采岚突然就走了,我心里是真的痛,很想问问老天爷,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
“再后来,我就见到了念安。念安,你还记得吗?爷爷和你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啊?”
陈念安一直抓着刘爷爷的手,眼里噙着泪,点头道:“我记得的,爷爷,那次,我跟着我姐回102找满宝,满宝发烧了,我姐和奶奶带他去医院,我在你家休息,等他们回来。”
那是2009年九月初的一个中午,左腿打着石膏的陈念安拄着拐杖第一次走进202室,因为祝怀军上门盗窃、满宝高烧入院,他又沮丧又难过,忍不住哭了鼻子。这时,刘爷爷给他盛了一碗冰镇绿豆汤,笑眯眯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知道他叫“陈念安”后,刘爷爷高兴地说:我女儿叫刘安安,你这个名字,念安念安,叫起来就像我在想念她一样。
当时的陈念安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陌生爷爷,没有别的感受,只知道,对方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