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麦小熊(203)+番外
几人笑成一片,玻璃杯相互碰撞的脆响庆祝这个旁人认为无比普通的夜晚。
谢闻颂拿着手机走出工作间,在堆了些杂物的走廊上,看见师哥倚在墙边正在抽烟。
他默默打开窗户,师哥不好意思地碾灭烟头:“不好意思啊,熏到你了。”
谢闻颂摇头,同样靠在墙上,问他怎么没去吃饭。
师哥沉默了会儿,告诉他自己可能离开环想的事实。
他说自己博士毕业,入职一家薪资待遇还不错的公司,干了一段时间发觉年轻时冲动的激情逐渐退去,他好像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工作室刚刚起步,还有好多熟悉的人在,谢闻颂这个时候收到这样的消息,心里没有波动是假的,只是他一贯不会在脸上,相当平静地对他说:“再商量商量吧。”
这句话没起到什么作用,最初带他进来的师哥还是选择离开,环想陷入一段时间的低迷期,也正是这个时候,是谢闻颂和剩下几个人一起扛起来的。
后来温遇无意间和他聊起那段时间到底是怎样过去的,谢闻颂说他不记得了。
而事实上,对当时的很多小细节,他也的确将其抛却在时光之中,不成为他回忆过去的主要内容。
谢闻颂也发现,他往以前看,一般都是回忆他和温遇,而对于他自己的经历,反复翻看的时候少之又少。
他没觉得自己本身有什么值得提起的。
来来往往从南川和余杭奔走的四年,对于他自己来说,其实并不算一段太难熬的时光。如果说大学之前温遇是在他身边的时间最多,那么这四年里,她在他心里的时间最多。
成长就是会让身上出现裂痕,从父母被迫远离自己开始,从自己有意识独立起,再到祖父去世,到和朋友分开,和喜欢的人相距两地,只能以朋友之名靠近,他似乎一直在和重要的人不停做着告别,他也知道,没有人会在分别这件事上悄悄避开。
上天对众生都一样残忍。
他收起自己对重要情感上的过分敏锐,将钝感的一面包裹在浓厚的情感表面,继续完成手头上需要做的事情,就像从前自己在温遇身边的无数个瞬间一样平和自然。
哪怕他们现在分别在两座城市。
哪怕他很想见她。
谢闻颂把那份醇厚的思念和喜欢,压在心底的最深处,信封没粘上,内容从缝隙飞出来,幻化成那一张张纸质的票据。
谢闻颂又想起自己意识到对温遇情感发生不对的那一瞬间开始。
从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温遇中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远,唯有他跑起来,再跑快点,才能维系着他们原来的距离。
温遇和他说:感觉自己一回头,他就在她的身后。
其实,谢闻颂想说,这是他从未停止奔跑的结果。
大三下的那个寒假,谢闻颂也数不清自己到底第几次用自己的身份证刷开南大的校门,手机信息app里存了好几页翻不完的预约成功短信,他一条也没删,全都积压在手机里。
他是忙完环想的事过来的。
师哥退出以后,很多事情猛然砸下来,谢闻颂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忙碌到这种程度,稍微能喘口气的空隙,他终于松下神经,累到睡在椅子上,梦里都是温遇那张脸。
他和她的对话框一次次被其他消息顶下去,谢闻颂实在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他干脆把她设成置顶,一次次戳进对话框,再犹犹豫豫退出来。
谢闻颂是胆小鬼。
谢闻颂怎么不是胆小鬼。
从椅子上醒来,全身的骨头仿佛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全部打碎再重新装回去,他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订了最近一趟前往余杭的高铁。
谢闻颂出发时全身上下就带了一个手机,下高铁的时候刚好没电,他在高铁站附近的便利店里租了个充电宝,等待手机开机重新连上网,置顶的对话框仍旧没有任何新消息。
日光从远处天际边缘延伸,接近上班的时间,便利店里又开始热闹起来,谢闻颂点了份关东煮当早饭,他坐在最里面的位置,忽视外界尘嚣。
第一口热汤下肚,他被胃疼激得后背抖了下,半口萝卜含在嘴里,被他嚼成几乎要和汤融为一体的时候才开始往下咽。
那是他头一次觉得吃早饭不是感觉到饱,而是疼。
手机充好电,谢闻颂顶着冷风往杭大跑,这个时间段已经放寒假,大多数学生早就收拾行李回家了,他没想着能在这碰到温遇。
毕竟之前他前几次来的时候,一次都没碰见她。
他只是想来转一转,借一口熟悉的氧气疗愈。
可偏偏惊喜总是在他意料不到的时候出现。
因为他看见温遇了。
早晨还晴朗的天气现在又变得阴沉沉,湿润的雾气下沉,冷不太客气地渗进骨头里,谢闻颂外套只穿了件单薄的风衣,两头长短不一的系带耷拉在腿侧。
他想都不用想,自己看上去一定很憔悴,也很狼狈。
可就是在他这样窘迫的时刻,温遇抱着书迎面走过来,在看清他时愣在原地。
雪缓缓飘落,谢闻颂感觉自己的睫毛重如千斤,却不舍得眨眼,定定地看着对面站着的人。
温遇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一路到腿弯,她披着头发,刘海下的眼睛仍旧清澈透亮,像一汪视可见底的清泉。
是他熟悉的她。
谢闻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还是温遇好奇地“咦”一声,抱着书走到他面前来,喊了声他的名字。
温遇又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谢闻颂张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眼神从她身上剥离向上看,细小的雪花还在向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