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148)
甄稚见他情绪不好,就插科打诨:“那讲好了啊,等岳老板赚了大钱,开一家业内响当当的律师事务所,我白天去你那里端茶倒水,晚上在我姐的仓库打包发货,赚两份钱。”
“从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孔方兄。”岳山川笑她,“这么没志气呢,非要给别人打工?”
“你们不是‘别人’啊,肥水不流外人田。”
岳山川看着她的眼睛,这双杏圆眼睛依然清澈干净,盈盈一汪白水银包着黑水银,依然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却看出很强烈的不舍。
“甄稚,你是要和我告别吗?”
他从座椅里坐直身体,面露愠色。
“哥,我们做回兄妹吧。”她望向他的眼睛,声音艰涩,“就像你对江导演说的谎那样。”
岳山川脸色沉下来,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一遍: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甄稚不露声色地避开他的眼睛,望向湖面倒映出的一片黯淡星子。
“我不爱看电视剧,也很少去电影院看电影。以前我只知道,南鼓巷里有一所戏剧学院,里面有很多俊男美女,食堂的面很好吃。后来我看到了你妈妈拍过的电影,再后来我又得知,你爸爸是导演……说实话,那个世界对我而言很陌生。”
“哥,以前我闯祸,你脱掉上衣跪下去替我挨一顿家法,一声不吭,不解释也不辩驳。现在也是这样,为了让我以为无事发生,打飞的来粤东赴约。我能看出来你很疲惫,我也知道,你不可能任由那个世界窥视我和我家人的生活……”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可是,我不想让你这么累,也不想你之后感到自责。”
“甄稚,你有一个缺点,喜欢替别人感受。”
“我的缺点就是为你的缺点量身定制的——哥,你从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他们相处这么多年,一见面就是拌嘴,无论是在哪种关系里,她从未服过软。
岳山川看着她仰起的脸,无所畏惧又不卑不亢的神情,忽然莫名有种冲动——无论用哪种方式,甚至是卑劣、强硬的,也要让她服个软,别老像只刺猬那样,扎他一手的血。
“干嘛那种眼神,好像要把我吞了。”甄稚扁扁嘴,“你别这么严肃好吗?我不是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啊。”
岳山川无语道:“你都叫我‘哥’了,还能是别的意思?”
“表面兄妹,地下情人,懂不懂?”
甄稚把他领口的墨镜摘下来给自己戴上,挺直后背,学那些成功学书籍封面的男士交叉抱臂。
“影帝的秘密情人,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神经。”
岳山川捏她的脸,突然感觉心情好多了。这家伙总有办法让他喜欢得不得了。
“岳山川,我们来打赌吧。”她突然说。
“什么赌?”
“反正我学医,本科也要读五年。就当是给我一个心无旁骛好好当医生的契机吧。”甄稚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说服自己,“我们就赌,五年的时间里,谁先忍不住去找对方,谁就输了。”
岳山川问:“输了什么惩罚?”
他突然觉得这个赌注要好好想。如果不加很重的砝码,这个赌约,他太容易认输了。指不定哪天喝多了酒,打飞的直接到她学校去堵人。
甄稚思忖良久,说道:“输了的人,那天在城隍庙许的愿,一个都不灵。”
太狠了。岳山川在心里暗叹。
还没等他说话,甄稚先窝进椅背叹了口气:“好像已经不灵了。最后一支香是我抢你的,那个时候我闭上眼睛说:‘神啊,让我和岳山川永远在一起吧。’”
岳山川感觉自己眼眶一热,喉咙也被什么哽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笃定地说:“肯定会实现。”
甄稚不以为意,随口说:“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其实有点后悔打赌了。五年真的好长,那个时候我都23岁了。”
“会实现的。因为我也上了两炷香,许了两个愿望。”
他继续说,“一个愿望是,甄稚许的愿望都实现。另一个愿望,也是甄稚许的愿望都实现。”
甄稚觉得内心被触动,一边感动一边说:“你是鲁迅吗?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又煞风景。”
岳山川无语至极,却忍不住笑起来。
甄稚见他开心,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就呜咽起来,又赶紧钻到他怀里去。这一次,刺猬收起了所有尖刺,软软的肚皮只亮给最亲密的人。
“你答应我,一定要成为三流演员,让你爸丢脸。”她的声音在他怀里湿漉漉地说,“我恨死他了,真的。”
岳山川感觉自己胸口的衣服濡湿了一大片。
夜深露重,湖面泛起薄薄的雾气,把远处的星、近处的灯都氤氲成融融的光斑,为这个不眠夜点起无数盏长明灯。
第73章
亲密接触
服装节展销会第二天,甄稚戴着一副男款墨镜,头昏脑涨抵达了会场。昨夜折腾到天光发白才赶紧阖眼四个小时,还好岳山川订的酒店就在展会旁,不然她肯定会一觉睡过上午的展会日程——被表姐骂死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被盘问昨晚的去处。她可不擅长撒谎。北湖公园湖心的鸭子船,像是温迪的永无岛,甄稚想,她终究是舍不得就这么告别。所以在岳山川转身跨回他的游船时,她从他的后裤袋里摸走了房卡。两人说好了要先后划回岸边,再一前一后隔着很远出公园。岳山川远远站在没有路灯的树荫下,目送她坐上出租车,记下车牌号。但他不知道的是,甄稚刚上车就拿出那张房卡,按照卡片上印的酒店名称,给司机报了目的地。等岳山川在电梯里翻遍衣兜都找不到房卡,回前台重新办了一张,再刷卡进房间时,甄稚已经淋浴洗漱完,穿着浴袍靠在床头看电视。岳山川怀疑自己思念过度,两眼昏花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哥,我们不是情人吗?”酒店送了一个果盘摆在床头柜上。甄稚正在敷面膜,张开嘴巴塞进一牙柳橙,小心翼翼避开湿嗒嗒的面膜布。粤东的湿热天气让岳山川出了一身汗。他拉开T恤领子低头嗅了一下,汗味不重,但洗澡是一定要洗的。他交叉手臂拽着衣服下摆把上衣兜头脱掉,露出一身线条明显的薄肌,先一言不发地拉开床头柜抽屉,确认里面有酒店赠送的保险套,然后才去淋浴间洗澡。二十分钟,足够冲掉浑身的黏腻感,也足以让他好好思考。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直到他站在镜子前,擦干头发,理性和感性的天平两端,还是没有决出轻重。盥洗间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甄稚小跑着蹿进来,在他旁边站定,扳开水龙头抹嘴巴,然后低着头挤牙膏、接满漱口杯。直到满嘴包着泡沫,她还在到处乱看,就是不与他镜子里的眼睛对视。很明显,她的内心也有点儿慌张。岳山川没有主动开口,也没碰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吐掉满嘴泡泡,咕嘟咕嘟喝水漱口,再噗一声吐出来。她用毛巾擦嘴巴,脸颊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