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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榴火(19)

作者: 楚觉非 阅读记录

查票员恍然大悟,把身份证还给甄稚,示意让她进站安检。

甄稚拉着箱子没好气地往前走,憋足了劲儿把箱子抬上安检机:“知道我姐天生丽质,但我也不至于跟她差这么多吧?”

两个人先后迈上圆台,平举双手,并排着接受安检仪的扫描。

“这个嘛……”岳山川举着手转了个身,“恐怕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滚啦。”

离发车还有二十分钟,甄稚把箱子交给岳山川,独自去了卫生间。

在隔间里,她拿出BB机,反复确认在她离开家的这一个小时里没收到任何来电或信息,精神这才放松下来,胃也感觉没那么疼了。

广播提示K2601次列车开始检票,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卫生间磨蹭了太久,急急忙忙收拾好出去。岳山川在等她的过程中,去旁边小食铺买了发糕和热豆汁,递到她手上:“吃点热的,胃好受些。”

“哥,你还是有优点的嘛。难怪褚白露对你念念不忘。”甄稚把发糕捧着暖手,“上次去录像厅找你,白露姐那个眼神,简直想把我刀了。”

两个人踏上绿皮火车,对着车票信息找到座位。这一站只是中途停靠,车厢里大部分旅客都是歪七扭八地睡觉。他们扒开无数条腿和胳膊,才勉强在六人座最里面的位置落座。

“把你的臭汁儿喝完,我都帮你拿一路了。”岳山川把豆汁儿墩到她面前的桌子上,把她的红色行李箱放到头顶行李架上。

豆汁儿的美味,岳山川这个南北混血是不会懂的。甄稚把吸管叼在嘴里猛吸一大口,酸苦味和豆香逐一涌上,可能有点像赵嘉禾身上香水的前后调。火车快开了,她无意识地把手伸进衣兜里,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岳山川,我BB机不见了!”

没有了联系工具,她不仅无法在人生地不熟的天津联系到林泽楷,还收不到任何来自家里的催命符——这次偷跑出来,她得时刻关注自己的计划有没有败露。

“我还有一个,可以用来联系林泽楷。”岳山川说,“你好好想想,放到哪儿去了?”

“可能是刚才在卫生间比较着急……”甄稚站起来,“我回去找找。”

岳山川拦住她:“还有1分钟火车就要开了,你以为自己是莫里斯吗?”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起身去找乘务员。火车缓缓向前移动时,他回来了:“乘务员联系站内工作人员去找了,如果有消息会通知我们的。你先别想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还能睡一觉。”

桌子对面的几个大妈被他们这么一闹,打了个呵欠醒了。甄稚觉得不好意思,赶紧道歉。

“没事儿,年纪大了,瞌睡少。”一个戴玫红丝巾的大妈打开面前的塑料袋,摸出几块花生核桃糖,“姑娘小伙儿吃点糖……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甄稚给她看手里的火车票。

“巧了,我们就是本地人呀。”大妈眯缝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剥茶叶蛋的手不停,“退休以后到处玩,这不?才从杭州回来……啥都好,就是那个醋鱼,二八八的难吃!”

甄稚边听边打呵欠,为了礼貌强行驱赶睡意。岳山川则完全不在意,把外套的兜帽扣住上半张脸,拉链封住下半张脸,缩在座位角落里开始睡觉。

“你们来天津玩,吃饭、购物一定要去凯达广场——那是我们本地大拿企业开的,市民的骄傲!”大妈想起了什么,把用来垫桌子的报纸拿起来,把上面的橘子皮、鸡蛋壳扫到塑料袋里,翻到头版指着一篇报道递过来,“你看,国庆节才开张,倍儿新!”

甄稚随手接过来瞟了一眼,居然在这张本地报纸的头版上看到了熟人。原来这凯达广场是林老爷子的产业。在沾着污渍的报纸上,甄稚辨认出林骁雄祖孙三代都出现在开业典礼的剪彩仪式上,林泽楷西装革履,颇有青年才俊的风范。

近几年林家鲜少来四合院拜访,想来除了分隔两地的原因,还有就是林家企业的规模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曾经林家只是红叶服装厂的一家供货商。

经营一家服装厂,且不说接单、投产的部分,生产前所涉及的采购,就是一项大工程,合作的上游供货商也是多如牛毛。

比如面料供货商,就要有棉纺厂、毛纺厂、丝绸厂、涤纶、氨纶、锦纶;衣服辅料,又涉及拉链、纽扣、缝纫线、衬布、标签。另外复杂的设计还要加各式各样的配饰:花边、丝带、人造花、刺绣片,特殊的花色还要印染加工。

林家最开始只是一家小小的棉纺厂,后来业务扩展到所有天然纤维和化纤面料。最近几年和红叶的合作变多,是因为他们开创了自己的服饰品牌——红叶自己的衣服滞销,也开始帮别的品牌代工。

短短几年时间,昔日乙方变成甲方,甚至林家的企业已经开始做商业房地产了,甄家还在为服装厂暴跌的订单量愁眉不展。

甄稚叹了一口气。

车窗玻璃上映着车内明亮的灯光,仿佛在苍黑色的天空中骤显出一串飞碟,生硬,诡谲。

再过两个小时,北方的冬天才会慢吞吞地迎来日出。

第10章

人情

车窗外的风景,在火车穿过一条漆黑漫长的隧道后,忽然发生了变化。隔着玻璃,甄稚看见戴着棉织口罩的女工们伏身在一台台缝纫机前,将圆领秋衣的前后片缝制到一起。这面玻璃,是红叶服装厂车间的检视窗。火车又钻进一座山体。再见天日时,玻璃外是甄家的四合院。甄稚看见爷爷仰面躺在那棵果实干瘪的石榴树下,杜若背对着她,蹲在地上奋力做着心肺复苏。这面玻璃,又变成了救护车的车窗。“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达天津站。请在本站下车的旅客提前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甄稚被困在这两个反复更迭的画面里,陷得很深,耳边响起的广播声也无法把她的意识拉回现实。“醒醒,到站了。”岳山川摇着她的肩膀,直到她别在耳边的碎发都滑下来,她才终于睁开了眼睛。火车的玻璃窗外,天色已成稀释过的淡墨。已经六点了。“做噩梦了?”岳山川把邻座那些睡得歪七扭八的旅客推开一些,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箱子,“看你额头上都是汗。”“没。就是奇怪的梦。”他们上车时,长途旅客们在睡着;到站离开时,这些人还没醒。他们也只是悄无声息地在别人的梦境里做客。岳山川见她摇摇晃晃地拖着一只大箱子,没精神地跟在后面,就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先去找了一家市中心的旅馆。他见甄稚困得神游物外,就从她衣兜里掏出身份证,把自己的一起放到前台:“两个单间。”“真不好意思,只有一个标间了。”办理入住的年轻女人查了查登记表,“现在时间太早,刚退的房间都还没打扫。”“也行。”岳山川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拽着她,走过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刷开房间,然后把箱子交给她:“你睡会儿吧,九点钟我来叫你。”“你去哪儿?”甄稚揉着眼睛看他。“出去随便走走。”岳山川说,“难得到另一个城市,可不得抓紧时间逛一逛?”甄稚也没多想,把卡插进取电槽:“你可真有精神,平时没少在网吧通宵吧?一会儿见。”506号房门立刻在岳山川面前关上,一秒钟都没犹豫。他打着呵欠转身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