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41)
杜若说:“我听说一班扮演的是《还珠格格》,他们老班也参加,扮演皇阿玛。”
“代入一下老范穿黄马甲,一定超级喜感。”
两个闺蜜有说有笑地去操场集合,红跑道上已经站满了风格迥异的方队。天空水洗过一般,万里无云的清爽,彩旗迎风飞扬。
前面一个班的方队在路过主席台时,放飞了氢气球和一笼和平鸽。本是青春肆意的场景,甄稚他们班却遭了殃——鸽子们不知在笼子里憋了多久,一重获自由就开始放松直肠,漫天落鸟粪。
“疯狂动物园”终于彻底疯狂,不顾方队正在往主席台的方向行进,所有人都在躲鸽子的生化武器空袭,场面混乱一团。人类的悲喜真是不相通,观众席倒是被逗得哄笑一片。
混乱中甄稚的目光恰好撞上旁边看台上,她的三个熟人:林泽楷,岳山川,还有他旁边的褚白露。
褚白露今天没穿校服,苗条的身材套一件修身的浅青绿运动服,圆润的丸子头扎着紫丝绸发圈,像一棵亭亭的紫玉兰树。
甄稚低头看着自己树干上淋着的两块白色的鸟粪,内心死寂。
高三学生不参加项目,只有一天随意观看比赛的时间,算是学校给毕业班减负。很多学生主动回教室上自习,所以学校没给高三班级安排固定的座位。
趁着林泽楷去小卖部买水,岳山川从裤兜里掏出一物,递到褚白露面前:“这是你的东西吧?下次别往我手腕上戴,让人误会。”
掌心里是一个发圈,淡紫色,结绳处串着一颗白色蝴蝶结样式的塑料珠。
褚白露冷得把手揣进衣兜,身形却一点也不瑟缩:“谁误会了?”
“你想让谁误会?”岳山川反问她。
褚白露接过那根细细的紫色发圈,一时没作声。她抬起头看着跑道上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火柴小人,忽然发现那棵树消失不见了。那是一棵吵闹的树,像是枝头停满了麻雀,一靠近耳畔就充斥着叽叽喳喳的鸟鸣。
甄稚把肮脏的树形玩偶服脱下来,回到高一三班的根据地,发现岳山川他们就坐在隔壁的看台区。林泽楷不知道去哪儿了,身边只有褚白露陪着他。
“好巧啊。”她从书包网袋里拿出水杯,过去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学校哪里可以接热水?”
褚白露盯着岳山川,看他会不会亲自带她过去。没想到他就像没听见似的,目不斜视地盯着操场上行进的方队。
“呃,你们这是……吵架啦?”甄稚感觉气压不对,想赶紧逃离,“没事儿,我去问问别人……”
褚白露站起来,指了指斜对面的建筑:“那栋是教学楼,每层都有开水机。”
“谢谢。”
甄稚如获大赦,赶紧离开风暴现场。她拉着杜若去教学楼接水,却不急着喝,拧紧盖子捂到小腹上,三步并两步走到最近的花坛边坐着。
“你怎么啦?”杜若见她脸色不对劲。
“我好像是来‘那个’了……”甄稚满脸愁容,“可能是最近锻炼过度,提前了一周。”
杜若担忧地问:“那你下午的长跑怎么办?要不我去找文娱委员给你报弃权?”
“不、不用了,多喝点热水就好了……”她的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老范不是专门强调过吗?‘可以不拿名次,但不准当逃兵’。”
“这种话听一听就行了。”杜若推了推眼镜,“你身体有特殊情况,老范难道还能逼着你去跑呀?”
甄稚有些为难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杜若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问:“你要不要吃点热的?我去小卖部看看有没有煮玉米。”
甄稚摇摇头,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声说:“你能不能帮我买一包‘那个’……”
杜若会意,用力回握了她,转身小跑着去校门口的小卖部。
她一个人坐在花坛边,寒凉感从瓷砖浸过来,穿透衣料,精准狙击绞痛的小腹。就算把身体弓成一只虾米,疼痛依然不能缓解半分,反倒在春寒料峭的风里越发清晰。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伸到她面前,手心里是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片。
甄稚的目光顺着手心向上,女孩伶仃的腕骨上随意套着一根发圈,淡紫色,结绳处串着一颗白色蝴蝶结样式的塑料珠。
褚白露轻抬下巴,示意她拿走手心里的药。
“止疼片,缓解痛经的。”
她见甄稚半天没动,就抠开一粒,拉过她的手摊开,放在她的手心里,“快吃,痛经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片止疼药就解决了。”
甄稚感觉到褚白露的手很软,还散发着护手霜好闻的花香。不像自己的手,每年冬天都长冻疮,又红又肿,像泡菜坛里捞出来的姜。
“谢谢白露姐。”
第22章
成全
止疼片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甄稚时常觉得做女生太辛苦。每月一次的生理变化,不仅是小腹绞刑的疼痛、担心侧漏的羞赧和汩汩热流的不便那么简单,它能摧毁一切刚成型的雄心壮志。比如她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发胖,每天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跳绳一千个。据说任何事只要坚持21天就能养成习惯,她那次原本坚持得很好,结果刚到21天就遇上生理期,不得不停下来休养。等她再次恢复,准备重拾锻炼,勤快的身子骨已再次变得懒散。周而复始,如期而至。一颗止疼片虽然不能截断热流,但至少可以拆解疼痛,让甄稚看起来恢复如初,仿佛可以胜任下午的长跑任务。中午她和杜若跟着岳山川他们一起去二中食堂吃饭,用书包占据六人座。七中的师生发了食堂餐票,林泽楷没有,得跟着岳山川和褚白露用饭卡。三人再回来时,变成了四个。新加入的男生一米八的个头,身体结实得像一堵墙,脚长手也厚,不锈钢餐盘拿在手里,像随手从地铁口接过来的宣传单。“咦,妹妹也来了。”他跟甄稚打招呼,“好久不见,倒是没长变。”甄稚跟他寒暄了两句,向杜若介绍:“这是岳山川的发小,程全。”关于程全,甄稚对他印象很好,至少比她这个半路堂哥看着靠谱。她刚认识岳山川时,简直是他的跟屁虫,以为能跟着他玩上什么游戏,结果是见证他干了不少坏事:踢足球把人家阳台的花盆砸碎,玩鞭炮把邻居家小池塘炸得翻一池子白鱼肚……每次闯祸,都是程全带头给人家又鞠躬又道歉,让对方不好发作。——关键每件事都是岳山川先挑起的馊主意,其他人打配合,程全顶多算个收烂摊子的专业户。“你今天怎么没来操场看运动会?”甄稚问他。程全停止往嘴里扒饭,含糊不清地说:“警校的提前批马上要招生了,我临时抱佛脚呢。”“警察?”甄稚琢磨了一阵,“你别说,我觉得你还真挺适合当警察的。”岳山川难得赞同她一回:“就是,随便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堵墙,立刻震慑犯人;但是吧又特擅长给别人点头哈腰道歉,人民群众尤其老…